餐厅中的众人都暂停了饮宴，开始绞尽脑汁思考周灿隐藏的手段。修罗闭上眼睛冥想，没有参与到思考中来。
他对于云梦洲的风物认知有限，只有这两年多的见闻还能拿得出手，到现在他的储备已经见底。想要猜出周灿打捞龙涎香的手段，还要看萧恩、多奇或者小郁金香这些见多识广，活得长久的人。
当修罗放弃思考的时候，他没有了应对周灿智慧的压力，心情变得轻松，思路反而开阔了起来，一个念头猛然从他脑袋里蹿了出来。
“萧恩！”修罗猛然睁开眼睛。
“嗯？你想到了？”萧恩难以置信地望着修罗。
“没有。我只是想走蛟很讨厌龙涎香的味道，但是它对这个味道会不会也很敏感？你认为有没有可能让它循着味儿带我们找到运香船？”修罗睁大眼睛问。
“这么多年，味道应该早没了。”萧恩摆了摆手。
“无论周灿后来用什么东西运走了运香船，它是整条船一起搬走的，也许有什么东西掉下来，落在了海底。如果整条船都沾了龙涎香的味道，凡是落下来的东西，应该都有味道残留，就像现在我们找到的木桶残片。”修罗沉声说。
“这个思路是不错的，萧恩，现在我们想周灿用了什么手法运走沉香，也没什么用，最重要的是找到寻香的方法。”多奇用力一拍修罗的肩膀。
“我明天早上尝试和走蛟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我的意图准确传达给它。这个指令有点复杂，而且走蛟也许不喜欢。”萧恩沉思着点头，“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
“修罗！”小郁金香朝着修罗一竖大拇指，满脸的兴奋。
“修罗，如果走蛟真的同意了，还得让你和它一起下海。因为海底残片不是那么好找的，你需要帮着它一起找。”萧恩低头沉思了片刻，“我会和你分享一些指挥走蛟的指令，都是简单的转向、搜寻、巡游的动作。”
“还要我去？”修罗皱了皱眉。和走蛟潜入深海并非容易的事，而且需要长时间待在走蛟的侧室气舱之内，经历一次还可以，老这样就显得枯燥沉闷。
“你和它反正也熟悉了，而且海底探险多有意思，总比我们在海面上等消息强。”萧恩笑了。
修罗看着小郁金香和多奇看着他的复杂神情，终于无奈地点头。现在的时期正是猎宝人之间关系最敏感最易破裂的时期，任何猜疑都会导致内讧。他作为众人之中最超脱的一个，拥有众人的信任，所以最适合下海。
修罗并不想让这帮人现在就大打出手，这岂非让西海舰队和宁眉捡了便宜。
第二天早上，修罗在众人目送之下，再次跃入走蛟的口中，钻入它的侧室气舱，开始了他全新的海底探险之旅。
走蛟轻车熟路地钻入深海，顺着海流轻盈地旋转钻入海底深处，下潜速度比昨天快了不少。修罗盘膝坐在气舱透明的侧壁前，观赏着眼前飞卷而过的海底生物和海中灵怪，思绪翻滚，在这少有的独处时光里，他的脑海中时不时闪过宁眉的影子。
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一浮现。修罗每次想到她，都感到莫名的纠结，仿佛有些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在其中隐藏，等待他的发掘。
在武丘城的时候，她一直在暗示他去看《诱魔记》，但是他一页都没有去翻。幸好在横街大戏院排练《枪龙对》的时候，修罗从戏词中隐约捕捉到故事主角之间隐秘而难以言明的东西。
一个武圣，一个妖魔，从相争相斗到相爱相伴。至圣至明之人，与极恶极暗之物之间，莫非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莫非周灿身边也有这样一只妖魔？”修罗心头一亮，“一只受到他吸引的海底妖魔？就是这只妖魔带给他取之不尽的龙涎香，又在他死后回收了她的礼物？”
修罗感慨地叹息一声，无论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只能靠现有的方法寻觅运香船的下落。不过宁眉的暗示还是有些用处，至少他知道即使找到运香船，他还要面对一只妖魔。
走蛟犹如一条泥鳅般贴着海底滑行，修罗打消了所有胡思乱想，开始仔细寻找海底下任何类似船舶遗迹的东西。
刚开始的时候，这个过程极为繁琐。在运香船沉没的海底，船舶的残骸实在太多了，修罗只能靠萧恩教授的信号频繁指挥走蛟去辨别、转向、巡游，让它逐一辨别船舶残骸上的味道，寻找运香船被运走的方向。
这一整天就这么在海底消耗一空，直到无论是走蛟还是修罗都因为空气耗尽而精力枯竭。
第二天早上，走蛟发了小脾气，再也不肯下海。无论萧恩喂它多少烤燕子肉都无济于事。
“这下麻烦了……”萧恩摘下帽子，挠着自己淡金色的乱发，“从未见过它这样。”
修罗抿嘴摇头。走蛟犹如小孩子，老吃一种零食，很快就腻味了。古籍上虽然记载着龙好燕肉，但是自古至今，还从来没有人像萧恩一样专门以燕肉饲养走蛟。也许龙种天生就不该被人类饲养。
“让它自己去海里玩玩吧。燕肉它可能吃腻了，昨天它勉强去闻龙涎香的怪味，大概也烦了。”修罗沉声说。
“我不确定。烤燕肉是我唯一可以控制它的手段。如果燕肉失效，能够维系我们关系的，只剩下我和它之间这些日子建立的情感。”萧恩茫然说。
“而你甚至不肯为它起一个名字。”修罗冷冷地说。
修罗的话让萧恩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俊美的脸上罕有地出现了一丝阴沉的惭愧。修罗不知道他是惭愧自己的冷漠，还是惭愧自己思虑不够周全。
“现在我多少知道了为什么我总是事与愿违。”萧恩叹息着戴上自己的礼帽，“应该给它起个云梦范儿的名字，要不你来？你是这里唯一的云梦人。”
“现在起名可还行？”修罗忍不住笑了。这亡羊补牢未免太晚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事到如今我还能矜持什么。”萧恩也笑了。
修罗看着在旗舰周围恼火地翻滚游动的走蛟，若有所思地放声喊了一句：“阿灿。”
走蛟猛然停止了翻腾，从海中冒出圆滚滚的光头，朝着修罗亲昵地叫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