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司猎金局主事房中，桑绿影温上了一壶上好的交州名酒——西山酒。
这西山酒的酿酒之水取自交州西山岩隙泉水，这种泉水从重重石钟缝隙中流出，冬日不枯竭，夏日不满溢，味道清甜，用于沏茶酿酒都是绝佳之物。西山酒的酿酒原料来自交州特产糯红高粱，味道醇厚，后劲十足。
这种西山酒酿造不易，工艺精细，在交州没有几家成熟的酿酒作坊能够造，所以价格高昂，稀罕无比。
桑绿影找遍熟人，只能从月下阁的酒窖里搜出三瓶存货，特意在今日温好，用来款待贵客。
在主事房的客席上，坐着紧裹梅花斗篷的顾苏，她的人已经开始微微摇头晃脑，似乎光是西山酒的酒香已经让她陶然欲醉。
“顾先生，这酒看来很对你的胃口。”桑绿影笑着说。
“嗯……看来你有事求我，而且这件事你料定我必会帮忙。这西山酒，只是乘兴之物。”顾苏闭着眼睛微笑。
“顾先生高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小心思，都被你看在眼中。”桑绿影一点没有意外，现在的她，一点都不敢低估这位浣梅寒鹤。
“你对九司的处理轻重得宜，自有法度，我不赘言。圣庙那里，我会派怀英报备一趟，他跟随我多年，心思和我一般细密，不会错过任何关键。如果圣庙那里还卖我一点薄面，你做交州知州，应该没有任何问题。”顾苏拿起桌上的酒，为自己倒了一杯。
“顾先生，我今天不是问我的前程，而是问交州的未来。”桑绿影的表情严肃起来。
“看来你也猜出来了。”顾苏终于睁开眼睛，“圣庙的增援大概不能应急。”
“五百年前的圣神之战圣庙对抗水神时，六圣并非上五百年间生成的新圣人，而只是旧圣人继续留任。这说明上五百年的时间里，云梦文脉和武脉都出现了问题。”桑绿影压低了嗓音说。
“五百年前文武二圣虽然以机谋联和了夜神和虫神，成功击溃了水神，但是，夜神和虫神却在这场战争占到了最大的便宜，那就是吴州和虺州两块租地。虫神的虺州物产贫乏，早就觊觎云梦膏腴之地，无时无刻不想入侵云梦十一州。但是夜神却……”
桑绿影说到这里，眼睛缓缓眯了起来，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不想再说下去。
“夜神和其他降落于云梦洲的外神都不一样。她看中的不是云泽，而是梦泽。她占领了所有水神在梦泽中的根据地，继承了完整的水神力量，成功把水神部曲融合进了夜神殿，统一了夜神信仰。而这，只是我们能看见的。在广漠的梦泽之内，谁知道还活跃着多少外神部曲和陨落成魔的外神。”
顾苏放下了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望向桑绿影：“如今看起来是我们的十一州围住了吴州一地，实际上却是夜神殿和梦泽围住了云梦。圣庙所有的力量都必须留给云梦两泽的交界地。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是圣庙拿不出多余的人手到交州。”
桑绿影沉重地点点头，她拿起桌上的酒，颤抖着为自己满满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你想问的其实是能不能在交州竖起燕脂旗？”看到她瞬间桃红的脸色，顾苏微微一笑。
桑绿影浑身一震，睁大了凤眼怔怔地看着顾苏。
“我今天给你透一个底，燕脂旗就算立在了交州，能够来几个燕脂骑，我也说不准，一千年来，云梦连一个灵族都聚不了，文武二脉日渐单薄，还有多少豪杰之士会为了圣庙的燕脂旗，浴血奋战。”顾苏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啪地一声脆响，桑绿影手中的酒杯被她捏碎，碎片刺在手中，鲜血汩汩而下。
“还想做知州吗？”顾苏为自己再倒了一杯酒，放到嘴边品尝。
“……”桑绿影低着头沉默不语。
顾苏缓缓望向她，静静等待。
“我们云梦人靠不了神明，从来只能靠自己，如果失去了对自己的信心，云梦就完了。”顾苏仰头把杯中的残酒饮尽。
“我还会做知州！”桑绿影猛然抬起头，“既然外援指不上，那就靠交州人自己救交州。”
“这才是知州的气概。”顾苏微微一笑，“你对周家的处理很好，现在拓边司和刑律司与红豆司统合在一起，你可以让猎金局与拓边团密切合作，迅速开发交州与螭湾的交界地，占领螭湾的灵池。”
“还来得及吗？”桑绿影热切地问，“虫神众会给我准备的时间吗？”
“虫神众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你看兵蛹的特性就知道，他们喜欢出卖灵魂去走捷径，而不是正正经经地培养实力。飞蛹周四海的死除了暴露周家的阴谋之外，还有一个隐藏的收益，就是震慑住了虫神殿。因为……一个交州牙门猎手就轻松杀了飞蛹，这个情报会给他们入侵的计划带来变数。”
顾苏笑着说。
“光凭修罗一个人怕是吓不住整个虫神殿。”桑绿影连连摇头。
“还有我呢。”顾苏笑着说。
“顾先生，你想要干什么？”桑绿影大惊。
“我准备去虺州一趟，在当地建立白鹿堂分院，通过白鹿堂的招牌整合虺州当地的云梦人，从内部牵制虫神殿。”顾苏沉声说。
“顾先生，你要舍身饲虎，万万不可。”桑绿影急得凤目通红。
“虫神殿知道我的身份，万一我出事，圣庙会发雷霆之怒，甚至现在的六圣会一起到交州来竖燕脂旗，倾尽一切对付虫神殿。所以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我，但是如果他们想要阴谋暗算我，那就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本事了。”
顾苏不以为意地一笑。
“顾先生，你的身份圣庙一直没有向红豆司揭晓，只是标明了你的权重。你确定虫神众真的不敢动你吗？”桑绿影担心地问。
“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他们绝对不敢公然动我。”顾苏笑着摆摆手，“你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利用周家倒下的真空期迅速主导交界地货品交易和开边事宜，把猎金局、分金堂和拓边团的精锐都撒到螭湾梦泽里去。有了灵池的资源，交州军才能有底气正面抗衡虫神殿。”
“我比顾先生可急多了，但是现在拓边团从交州边境去螭湾，来回要四个月，急也急不来。”桑绿影忍不住喝了一口酒。
“何不走海路？”顾苏微微一笑，朝着桑绿影勾了勾手指。
桑绿影连忙将耳朵贴了过来。顾苏抚掌拢在她的耳垂上，将自己的音色凝为一线，悄无声息地送入她的耳中：“我已经确定，螭湾的大螭被修罗杀死。海路最大的障碍已经被打通。”
“我天啊！”桑绿影冲口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