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血流在修罗的体内澎湃涌动，他的奇经八脉犹如浸入了美妙的温泉之中，在无比舒适的暖意中透出一股沁脾的清凉。他的思感高高飞在九天之上，在一片五色的云霭中飞翔，隐隐约约看到了武道巅峰的景致。
这一战中他几乎用到了自己聚灵以来领悟到的所有武学，并在宁眉的配合下，将其催发到了巅峰，他的灵魂傲然飞翔在武道的绝顶，居高临下俯视众生。他摆脱了凡尘俗世的桎梏，成为了振翅九天的神灵。
上一次有这种酣畅淋漓的超越感，还是在抱朴园。可惜那一次的敌人只是萧恩的一副杀人画，完全没有这一次两神海军这种规模。他的武力还没有发挥到极限。
这一次，他打得通透，打得舒爽，打出了令他灵魂出窍的快美之情。
整齐的划桨声从他的下方传来。
他身下开浪船的海员们在密集的鼓点下，发了疯一般地划船，每个人的青色脊背上都是淋漓的汗水。而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们大获全胜。他们已经不需要如此疯狂地划船。
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烟火和血腥味。他的衣襟裹风，振展如旗。
修罗发现开浪船笔直地划入了南十字星舰队和西海舰队让开的狭窄夹道之中。
“吖——”
声嘶力竭的嚎叫声从西海舰队的舰船上纷纷响起。成千上万的妖怪海员涌到船舷边，对着修罗奋力吼叫，用力挥手。
修罗扭过头来，看了一眼站在他侧面开浪船桅杆上的宁眉。
宁眉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这样的场面早已经见惯。
“郎五爷——”
“修罗大人——”
“万岁——！”
南十字星舰队的舰船上也出现了成千上万水手和战士，他们狂热地对着修罗和宁眉嘶声大叫，以热切的眼神追踪着他们的身影，仿佛要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牢牢记住，永生不忘。
修罗忽然明白了开浪船的妖怪海员们为何如此疯狂地划船，他们渴望把船尽快划到自己的舰队中，让心目中的英雄接受万众欢呼。也许，这是海员们表达崇拜的独特方式。
一种熟悉的感觉在他心底油然而生，修罗下意识地用手按住左胸，仔细感受：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风光时刻，在哪里？为什么？和谁？
但是这种感觉纤细轻淡犹如晨霜般脆弱，稍微显了一下形迹，就消失无踪。
“我到底是谁？”修罗深深地望向宁眉。
宁眉转头望向他，神色复杂。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谁？”修罗追问。
“我给你的诱魔记，你可读过？”宁眉问。
“不曾。”修罗断然摇头，“我告诉过你，我读不下去。”
“那么，你还没有准备好。”宁眉遗憾地转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
“我需要准备什么？”修罗皱眉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也许永远准备不好，对你而言反倒是好事。”宁眉幽幽地说。
“我不明白。”修罗摇摇头。
“谁要你明白。”宁眉朝他一笑。
“哼……”修罗废然叹息。他知道，在宁眉的口中，他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海战之后的收尾是一个庞大而繁复的工作。在这次海战中并没有出多大力气的萧恩、熊宝枝主动承接了这份工作，号令两只舰队的水手接管投降的战船，打捞自己的人尸体，处置战俘，整理战利品和举办海葬。
当天晚上所有势力的首脑聚集在南十字星旗舰舰长室，再次厘定运香船的分成协议，并将之写在灵力卷轴上附上封印，以此作为无法违背的契约。
修罗和宁眉一个作为郎五爷代表河会分得了一份，一个作为九司代表为圣庙分得了一份。这等于云梦洲黑白两道都在这份宝藏里分了一份。
契约卷轴上宁眉虽然代替修罗写了他的名字，但是得到了他的首肯，在契约中亦算可行。这样这两份分成都算到了修罗名下，让他成了暗中最大的受益人。
而所有人包括萧恩都对此并无异议，反而觉得这一次好像还是托了郎五爷和修罗的福。
完成了一切繁冗的程序之后，修罗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停放多奇“尸体”的房间。在这里，多奇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一个值得托付的朋友。他的情形多少和修罗自己的身世相似，修罗下意识地想要关照一下这家伙。
这一次契约的签订，萧恩也有意无意地绕过了多奇。幸好他早已经提前在契约上签字，定下了自己的分成，在修罗的关照下，萧恩并没有改动他的份额。
修罗看着多奇紧闭的双眼，心里有点羡慕多奇的旷达恣意。他已经过得身边一个活人都不剩了，但是他还能找到自己的梦想和乐子，他有点想要向他学学他处世的方法。
“嘶……”多奇猛然睁开眼睛，青白的皮肤一点点恢复血色。
修罗向后微微仰了仰身子，看到一个人死而复生，无论见过多少次，他总不太习惯。
“你在为我守灵吗？”多奇抬起头，艰难地看着他。
“哼，看来你活过来了。”听到多奇熟悉的嘲讽，修罗忍不住咧嘴。
“你怕萧恩对我下手？”多奇笑了。
“他的确想对你的分成动手脚。”修罗冷笑一声。
“但是你阻止了他？”多奇问。
“……”修罗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你身边已经没朋友和家人了吧？”
“很久没有了。”
“你……”修罗看着他，一脸困惑，“你一个人怎么过下去的？”
“等等，你应该不是那个刚聚灵的修罗，而是郎五爷才对。怎么我感觉这是修罗应该问的问题呢？”多奇敏锐地问。
修罗闭上了嘴。
“你和修罗到底怎么回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聚灵人？”多奇奇怪地问。
“这你别管。”修罗百口莫辩，只能摆手道。
“好吧，谁都有点小秘密。看在你帮过我，我就稍微敞开一点心扉。我除了不停地折腾自己之外，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多奇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在我找到重生之法的时候，我开心极了，以为我可以恣意风流到永远。但是几百年来，我已经厌倦了一切，而我这样自私自利的人，除了血亲，不可能有长久的朋友，我无法改变我的本性，也无法改变我的命运，只能努力地坚持下去。”
“所以……”修罗指着他的脸。
“对，我虽然没死，但是却活在自己的炼狱之中，永无止境。”多奇叹息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