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共济等人惊喜的表情让修罗感到有些意外。在他看来武盟存瑞堂挺正常，倒没显得特别拉胯，失了气象，却不知道未失火之前，这里气象如何。
“传闻如今云京画院之中出了一位画圣亲传，还未入院他的画已经风闻天下，在武丘卖出高价，而且甚得武丘七绝和靖安局推崇，还帮助武丘刑律司结了一场大案，风光无限。你说的颜凌绝，可是此人？”坐在正中间的晏共济眯起眼睛问道。
“正是此人。”安崇雅微笑点头。
“我听说此人之画直指人心，不但画道圣手一见可知功力，就算是对于画道懵懂无知的凡人看过之后也会遍体森然，悟其真意。”两仪馆长杨从善身子微微前倾，颇为意动地说。
“安公子，武盟气象，事关云梦气运，殊非小事，在此风云际会之际，尤为切要。六骏图乃第三代画圣所做，风韵俱佳，气势磅礴，机杼暗藏。颜公子虽为画院新锐，却不知道他的画是否……”
说到这里晏共济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竟显得颇为患得患失。修罗暗中观察着他的神色和气质，心里暗暗摇头，此人和齐振昆那个老没正经相比，竟然还差了一点，就他也配几十年包揽京门第一？除非此人隐藏了气场，还能骗过他的眼力，那就有点吓人了。
“各位馆长慧眼如炬，一看便知。”
修罗感到身后奚奚索索的响动，那是安崇雅从背后行囊中取出烈骏图卷轴的声响。
“搭把手……”
这是安崇雅对麦卡说的话。修罗很想要回过头看看烈骏图长啥样，但是此时他正与武盟六馆长会谈，扭头会暴露他对此画一无所知的信息，这就显得没有大佬的气质。修罗下意识地进入了郎五的角色，不想要这么做。
卷轴展动的声响在修罗身后响起，仿佛一只孔雀在他的背后开屏。那是安崇雅和麦卡共同打开了画卷。从他们的声响修罗可以判断，这画不小。
在他的面前，晏共济、杨从善等人都下意识地前倾身子，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他身后的画。修罗暗中观察众人的表情，却发现他们的脸上都是困惑。
“这是烈骏图吗？”说话最直的云龙馆馆长郭呈冲口而出。
“倒不如说像虎，猛虎图！”杨从善接口道。
“麒麟，更像麒麟才对。”红叶馆馆长欧阳婷摸着下巴思索着。
“你们看错了，这明明是龙，或者说，此龙马也。”云雄烈沉声道。
“是我眼拙吗？为什么我觉得此骏颇有狮象之气？”董谦颇为不确定地说。
“这个……五爷，颜大家画的新画，似乎有些不落俗套啊。”晏共济音调高低不定，略显阴阳怪气。
修罗尴尬地揉着眼袋，他不知道颜凌绝这些日子都整了些什么大活。他从一开始就喜欢标新立异，另辟蹊径，到了云京画院还不老实，还是这么天马行空。他画出来的画里面有只鲲都有可能。
“五爷……”安崇雅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竟然没有用传音入密，而是直接说了出来。
“嗯？”修罗歪了歪头。
“你站起来，回头看看。”安崇雅柔声说。
修罗心念电转，确信安崇雅不会把他带沟里，于是耸身站起，回头一看。这一看之下，他遍体生寒，汗毛倒竖，周围的世界似乎一下子变了。
他仿佛重新回到了交州遗珠城周家大院，与纵马持戟而来的周双泉打了个对面。周双泉座下高缨披甲，蹄大如盆，身快如风，气势如虎的战马，喷着雪白的气焰，全身肌肉如极光般流动，夹裹着周双泉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在修罗的记忆里，关于这匹战马的眼睛，嘴巴，脸庞，牙齿的记忆早就烟消云散，但是在看到眼前的画时，这一切消散的记忆统统死而复生。
犹如闪烁着地狱火焰的马眼，狞厉扭曲宛若虎口的马嘴，青白色闪烁珍珠灰色的马牙爆出口外，撕扯疾风。
此时的战马，在修罗眼中是马，是虎，是麒麟，是龙，是狮象，是一切压倒他生存空间的气象。
他的气势被眼前的景象激发，在一瞬间涨到六蕴合一的境界，犹如一只史前巨兽突然降临天地。
他的气势一起，烈骏图上的奔马长啸一声，马蹄雷动，身若游龙，气裹风云，呼啸而出，照着修罗迎头踏来。
修罗的脸上露出一丝兴奋到极点的狞笑。他手刃周双泉的快感全回来了。烈马嘶风，穿过修罗巍峨如山，纹丝不动的身形，朝着眼前的武盟诸老狂奔而来。
轰地一声巨响，晏共济等武盟六馆馆长同时站起身，坐下的太师椅在一片脆声中碎如蛋壳。
安崇雅和麦卡缓缓收起烈骏图的画卷，狂奔马影倏然而逝。修罗缓缓转过身来，轻盈地坐回自己的客椅，翘起二郎腿，一掸外袍，罩在腿上。
“我是个粗人，并不懂画，这马画的倒是挺精神。”修罗裂开嘴，试图微笑。
他眼前的六馆馆长脸肉微抖，全都浸在刚才战马急突，摧枯拉朽的气韵中拔不出来。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晏共济首先恢复了平静：“五爷有心了。”
他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太师椅，神色微微尴尬。
“这烈骏图挂于存瑞堂中，武盟气象不但有望尽复旧观，甚至可能更胜昔日。”晏共济抚须而言，勉强挤出一丝不失风度的微笑。
“正是正是。”另外五个馆长纷纷点头。他们有些坐立不安地挪动着身体，似乎急于结束这场会谈。
“至于两仪馆的归属，五爷在我们这里必然是拿到全票通过的。不过之后还需要进行两轮会谈。一轮是见两仪馆的弟子和师傅们，一轮是见两仪馆持股商团。如果他们都没有异议，两仪馆应该就是五爷的囊中之物了。”
晏共济说到这里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请恕我不能在接下来两轮会议中为五爷说情。武盟不能因为一副画就对特定个人有所倾向。”
“晏馆长太小看我家五爷了。”安崇雅微笑着说，“这幅画是五爷无偿捐献给武盟的，绝非为了让各位馆长有所偏向。就算五爷最后没拿下两仪馆，这副画也已经是武盟之物。五爷献画，无非证明自己的诚心正意而已。”
修罗撇了撇嘴，吃亏的买卖他还是第一次做。
“哈哈，五爷大气！”晏共济伸出大拇指在空中一点一划，“今日会谈到此为止。咱们和五爷已经知根知底，以后有空，一起喝茶聊天。”
“嗯。”修罗振衣而起，在安崇雅和麦卡的跟随下转身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