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奕被她留在身后,看她越走越远。
这个人几乎不会跟人争执什么,可一旦决定怎么做之后,似乎很难被改变,她不喜欢停留,给别人反驳或者解释的机会,她就这么自顾自的做好决定。
挫败,她感受到了强烈的挫败。
盛夏的天总是阴晴不定,前一秒艳阳,后一秒倾盆大雨,冲刷着阳城三中,年少心事多如大雨,阵阵落下,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上,多了许多走神的人。
张炀寻心不在焉的转着笔,窗外是一片迷茫。
燥热不减丝毫,他回家冲了个凉水澡,趿着拖鞋慢慢吞吞上楼,楼下及时出现了声咳嗽,他吓得回头,他亲爱的母亲站在楼梯口抱臂看着他,明显一副你敢上去老娘就弄死你的态度。
他只能麻溜的滚下来,一脸讨好道“我就是想上去跟她借支笔,你也知道,文科费笔。”
“我看你那吊儿郎当的样,不像借笔的,像做贼的。”
张炀寻哑口无言,回房间关上了门,末了还总结了下他老妈的描述,真到位,他确实贼兮兮的打算去跟人道歉来着。
只能等等再找机会了,他叹气倒回床上,仰天无语。
这一等几乎到了后半夜,隔壁关门声音响起,张炀寻利落起身摸着开门,熟练的望向地上,房间已经没了映照出来的灯光,他也关了自己房间的灯,光脚上了楼。
门虚掩着,他伸出去敲门的手还没碰上,门已经悄然开大了些,他从没见过三楼的景象,门正对着的就是一张书桌,窗开的大大的,林若盘腿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前方是一片漆黑,她的手落在膝盖上,身子板正的靠着椅背,她那样瘦,瘦到一张椅子就能把人遮得干干净净。
张炀寻后退一步,将手背在身后,突然就不想开口打扰她,但也不想离开,就这样偷窥,不被允许的偷窥。
蝉声在这座城市似乎很难听到,它的发展不允许自然生态存在,张炀寻有些缅怀一年前的夏天,他突然决定考到阳城,只想考到阳城,电视里关于这座省会城市描述颇少,但细细点点让人深刻,当然,爸妈的表情也让他深刻。
他们默契的起身进屋,不想打击即将中考的学子,于是他们关上了门,张炀寻摸到门边就听见一句,“儿子可能心理出问题了。”
这使他颇受刺激,于是他把考进阳城列成唯一的计划,一中最好,三中也不赖,只要能进阳城,这种奇怪又坚定的想法,支撑着他奋斗了一年。
他不知道原因,却也不后悔,此刻,更是暗幸。
安西的蝉鸣不绝,小三楼的蝉鸣,却深深入心。
他十六岁,再一次做了一个大胆又孤注的决定,敲下门,打碎那片静谧,林若转头,眼底是万年不变的平静。
“怎么了?”她问。
“白天是我态度不好,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多管闲事,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关系,明天考试加油。”
她依旧坐在椅子上,将腿放了下来,礼貌又生疏的说出自己的祝愿。
“你也是。”张炀寻同样拘谨。
他打破了她的世界,像个闯入者,林若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张炀寻却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冷漠,她一向这样,却又不是这个样子,她不欢迎自己,至少在此刻。
“那你,早点休息。”
张炀寻将门带上,轻松了下来,也隐隐失落。
下楼那刻又释然,反正他们本来沟通也不算多,反正她对谁都这样,反正……都习惯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人想什么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期末考试结束就被逮回洛西进行家庭教育,他妈是个极其开明又随性的中年女人,但他爸不是,他千思万想都说服不了自己,为什么儿子选了文科这件事。
初中考到阳城,是他第一次脱离自己的掌控,但这好歹是个正向发展,可选文科这事,山高皇帝远,他自己做了决定。
荒谬。
“开学必须给我改回理科。”
“你以为学校是您老人家开的,想改就改,改不了了老爹,别费力了。”
“别说废话,你不改,就别认我。”
这句话,从小到大听了不下百遍,张炀寻只能翻白眼,大到考不好,小到两人石头剪刀布他老人家输了,张口都是这句话,毫无新意。
“妈,我爸又说不认我了。”他大喊。
厨房里的人握着铲子出来,啪嗒扔桌上,解开围裙道“走,咱娘俩现在就回阳城,让他继续一个人呆着。”
张炀寻起身很干脆,老爹也跟着起身哄道“他这个行为属于先斩后奏,而且学文没前途,咱好说的嘛。”
“这事我同意的,需要怎么说?都十六岁了,又不是左右手不分的时候,他爱学什么学什么,他自己能担着不就行了,叭叭叭叭叭叭没完了,不吃了。”话说完进了房间。
张炀寻对他这位母亲大人只能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执着的纠正他左手吃饭这事,老妈就说过,爱左手就左手,想右手就右手,谁也管不着。
后来改过来是因为进了学校之后,大家都用的右手,老有人笑他左撇子。
不过这样也好,左右手都能吃饭,真是丝毫不怕自己饿着,张炀寻两手一摊,跟他老爹示意厨房里还开着火,也跑回了自己房间。
因为走得急,他并不知道林若考的怎么样,也没机会遇到她问问,现在才张口是不是有些晚,他不禁走神。
手机拿了又放,页面是林若空间主页,头像正是小三楼的大树,从窗口拍出去,几乎没有什么光线,有种阴闷感,她的空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这个人就是有这种本事,只要见不着真人,常常会让人怀疑,是否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几次点进对话框,却又退出来,犹豫着犹豫着天黑了,再后来开学了。
他一大早就把老妈拉起来回了阳城。
屋里安安静静,他将行李放进房间,溜上三楼,门锁的严严实实,他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不到,估计还在睡觉。
他只能重新回到房间。
因为回来的匆忙,午饭只能吃面,张炀寻吃的心不在焉,在想如果去敲林若的门说挺晚了该去学校报道了这个说法突不突兀。
“你等会去学校把我做的卤酱给小若拿一点,可以拌饭吃,我上次看她挺爱吃的。”
张炀寻点了点头,眼神还是不自觉的往楼上瞥,五秒之后,筷子应声落桌。“什么?”
他问道。
“我说……”
“她什么时候去学校的?”
“昨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