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祁每天八点都会准时来，中午请休两小时，晚上六点又走。
雷打不动。
哪怕那题讲到一半，只要闹钟响了，他就一定会走。
张炀寻看人跑掉，恨不得给人抓回来“急什么，说想好好学习，每天跑得比谁都快。”
“他要去医院给他爸爸送饭。”
这句话轻飘飘的好像只为了说给张炀寻听，但她的笔分明停了好一会。
“你跟他关系很好。”怎么上高中之后，一个两个都在比谁更惨，张炀寻有些躁，为自己没了解过事实烦躁。
“还行，说得上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说张炀寻，他俩每天都会一起写作业，但他们才是真正的说得上话的人，多余的一句都没有。
“我明天回家了，你作业应该差不多了，你加我个QQ，到时候有不会的发给我。”
“我没有QQ，电话可以吗？”
“自己在家把门锁好，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不安全。”
他的叮嘱像个老人，林若想说她已经独居很久了，想想只能点头。
他这个人心太善，心还软，总是听别人卖惨两句就恨不得倾尽所能的帮忙。
这样的人，像是上天可怜她的遭遇送到她身边来的。
“谢谢你，张炀寻。”她说。
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冷太多，不管是风还是温度，都在宣告这个冰冷的世界从现在开始由它接管。
林若回了外婆家，和妈妈，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这是她第一次年节来到外婆家，外婆还是那样，对她没什么期待，倒是见着那个男人的时候泪眼婆娑，拉着妈妈和他的手哭诉，“终于在一起了，太不容易了，你们过得太苦了。”
她的眼泪不仅是苦尽甘来的喜悦，更是对他们两人错过多年的惋惜。
还有，庆幸奶奶死了之后，成全了他们。
林若望着这陌生的人，陌生的屋子，想要离开，却被妈妈眼疾手快的拉住，强行拉到外婆面前。
她们像是不认识对方一样，眼神陌生，外婆的眼泪都因为她的出现强行被打断。
“妈，小若来陪您过年。”妈妈缓和着。
外婆点了点头，林若张嘴想要喊出那两个字，却怎么都不愿意，她们就这样望着对方，直到那个男人把外婆拉走。
你看，不讨喜的人在哪里都不会讨喜。
她不喜欢外婆，一直都是。
说不上来是因为第一次见她就说“嫁了个没用的男人就算了，还生了个没用的女娃。”
还是后来她跟奶奶说“你们家除了我女儿，我谁都不认。”
还是现在她说“果然跟她爸一样，一点礼貌都没有。”
她找不到一点喜欢这个老人，把她称为家人的地方，还好，老人也是，她不用惺惺作态。
吃完年夜饭，外婆进了房间，从兜里拿出三百块钱塞给林若。
语气不再像白天那样僵硬，她说“明天中午两点有一班回阳城的车，你回去吧，剩下的钱就当你的压岁钱了。”
“我妈呢？”她问。
“她还不回去，她还有事，我们家明天要来客人，我怕你不适应人多。”
来的人是谁，为什么来，林若都知道。
在车上的时候，他们当着自己的面聊着以后聊着未来，还有新的生活。
她得接受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也得接受妈妈的新生活以后再没有她。
林若点点头，将钱退了回去，又被外婆推回来，“拿着，没爹没妈怪可怜的，省着点花。”
“不用，我奶奶给我留了很多钱。”
这是气话，也是实话，她的遗嘱里只有一个继承人，就是她这个没爹没妈的，所以这也是爸妈到现在还要她参与他们生活的原因。
人算计起来，不需要讨论亲属关系。
外婆的脸煞白，将钱拿了回去，第二天一早，林若离开了那个让她整夜难眠的地方。
妈妈没打电话问她怎么走了，她们默契的当作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张炀寻给她发了一条新年快乐之后没再说什么，她并没有问他题目，因为她根本不做。
做作业这个事情，习惯了有人监督，没有之后，做与不做似乎没什么区别。
陈祁找上门来，抱着一堆仙女棒，见她开门塞进她的怀里，抱怨道“张炀寻非让我来，不知道我最近练习有多累吗，都走了还不让我放松放松。”
他靠在沙发上非常坦然，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反倒是林若抱着仙女棒发起呆来。
“他让你来做什么？”
“让我俩做两页发过去给他看。”
有点人性，但不多。
“不过你不是去你外婆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哦哟，这家里是真冷清，跟我家似的。”
“我外婆把我赶回来了，我妈在见男方家长。”
“抱歉，每次一提你家里就没什么好听的，你还好吧？”
他的表情不像是真的在道歉，倒是有种无语，为什么这一家人变着法折磨一个女孩子，不理解，虽然她话少，还狠。
“还好，有点点难接受，不过都调节的差不多了。”
“你有句话说得很对，大人有选择的权利，我们只能被动接受，所以我们要快点长大，长大就能做自己的主了。”
长大，好难，遥遥不可及。
“好了好了，新年快乐，放放仙女棒我要走了。”
陈祁之后总是来去匆匆，包括上学，都在不停的请假。
偶尔见他回来都是疲惫不堪的，但眼里的光越来越强，他喜欢这样的疲惫，说不上来的满足。
开学，宿舍楼的绿布已经拆下，林若收到了妈妈的结婚通知。
这一天早晚都会来的，却来得这么快。
她毫无准备，想也不想的拒绝。
妈妈冲进家里，问她，“为什么不参加？”
林若坐在沙发上，垂头不看她，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件事对她打击大到她几乎招架不住，她只要一抬头看向妈妈就会崩溃，就会想问她为什么，一定要逼她当面承认这件事情。
“说话，为什么？！”妈妈的声音尖锐的让她忍不住发颤。
“没有为什么，我不接受。”
“你凭什么不接受？你爸爸带着孩子在你面前你都能接受，你凭什么不接受我结婚？”
“你太自私了林若，你跟你爸一样，骨子里自私得要命，你们这一家是想逼死我才甘心吗，你奶奶死都死了……”
“你不配提我奶奶！”她所坚持的在这一秒全部崩塌，她把自己塑成一颗石头心，接受爸爸的背叛，妈妈的离开，他们散发的所有负面情绪。
“我凭什么不能提？要不是她，我不会管你，林若，我是你妈，不是你仇人，你这么见不得我好，是不是你爸教的！”妈妈攥住她的胳膊，疯了一样质问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