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炀寻从回来就一直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林若只能在餐桌前和苏姨择菜，家务活这个东西，确实有些为难她。
所以最后苏姨也一同进去帮忙之后，她成了唯一的闲人，一会看看这住了十多年的屋子，一会望向厨房，饭菜慢慢飘香出来，她上了楼，从衣兜里摸出一个东西放在床头，床上堆满了试卷，皱巴巴的，很难看得出来是个人睡的地方。
后面有东西敲击的声音，张炀寻倚在门边，“小房东这么早就来检查屋子有没有东西损坏啊？”
是了，他明天就走了。
林若有些慌乱，摆摆手，“就是看看你挑灯夜读都在学些什么？”
张炀寻挑眉，走到她身边，侧身拿起她放在桌上的东西。“现在送笔，是不是太晚了？”
张炀寻写字很好看，遒劲干练，挥笔有种说不出来的洒脱，学校的板报，硬笔书都是他在写，送他笔，是早就成形的想法，一直没有实施，他说得也没错，这场战役持续三年她都没送，结束不到一天才出手，感觉不太吉利。
但林若怎么想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略自私，说不得。
“那我收回来吧。”
张炀寻将笔举得老高，粉红色围裙上滑了许多，看起来有些滑稽，这个人不经逗，也逗不得，她惯会当真。
“我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的饭，收到一支笔当奖赏，结果你还要收回，这对我不公平吧。”他低头笑着。
林若罢休，转开话题“是不是吃饭了。”
张炀寻固执的拦住她的去路，顺毛脑袋几乎将整个表情盖住，阴影里林若微抬头，倔强的眼神湿漉漉的，棕瞳却悄悄躲闪。
慌乱的不止他一人，这就足够了。
“林若，你…填志愿那天，等我一起呗。”他的停顿不知为何，但他的话，让林若无法回答。
张炀寻要上阳城大学，所有人都知道。
其实这本是个与她无关的结果，因为那学校她考不上，但有时总会多想，若她影响到最终的结果，或者她想为了他留下来，那一切，都偏离最初，偏离没有彼此生活之后最纯粹的想法。
他的未来明亮可期，她也对自己的以后充满期待，那晚劫后余生，她深知自己所想，却在这半年频频动摇，影响这一切的，正是张炀寻。
她喜欢眼前这个人，是懵懂的心动，是时常的盼切，更是偶尔摇摆不定。
她否认喜欢张炀寻，否认青春的荷尔蒙，否认这个人带来的愉悦，因为他绊住她逃离。
“我填完了给你拍我的志愿结果吧。”
“我的意思是，我来阳城，一起填志愿。”
他们对峙在大雨滂沱的傍晚。
张炀寻最先败下阵来，将笔放回抽屉，重复笑嘻嘻的模样，“吃饭吧，都饿了。”
他开了一个命题，发现无从解答，最后否定了这个命题。
饭桌安安静静，温黄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投射下来，照亮桌边的三人，苏姨给林若夹了一块排骨，问她接下来的打算“这么长的假期，小若打算干嘛？”
林若停下筷子，脑中空白，“我没什么打算，就等分数下来填志愿。”
“打算考哪里啊？”
这个问题迟早都会问出口，林若早写出了答案，可真在这一刻要说出口，还是会想起刚刚的事，他是有希望的吧，希望自己做出什么决定，还是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她想看看张炀寻，想看看他此刻目光在何处，想看看他的反应，但她抬不起头。“考外地。”
“外地啊？”苏姨的声音有些惆怅，“本地大学也很好的。”
“世界那么大，想去哪就去哪。”
“那你呢？臭小子，考哪里？”
“阳城大学。”
“你外公当初就是随口一说，你也不用……”苏姨说到一半停下来，叹息声里满是哀缅，“他哪知道其他大学，就是随口一说，你不要困住自己。”
“苏阿姨，又想多了吧，阳城大学很难考的，我的分数能考上这里已经是烧高香了。”
林若伸手去夹鸡蛋，抬高视线想让自己看清斜对面的人，菜好像长了脚一样跟着盘子落到她面前，她终于抬起头，张炀寻示意她夹菜，目光灼灼。
“反正我觉得能出去看看就去。”
“反正我已经想好了，就考阳城大学。”
他们并未争吵，平静的决定接下来的打算。
这样的家庭，才会有这样的张炀寻，明明和他在同一片地域，明明做着一样的事情，可谁都比不上他，性子平和，开朗大方，重诺重情，人说相由心生，所以他长得好看，是应该的。
林若的思维有些偏离，偏离在奇怪的地方，她兀自笑。
那句话，她听的清楚，也像开锁的钥匙，打开她许久以来的忐忑，无法兼顾时，她希望只为自己，有人支持，自然欢喜。
成绩还没下来，张炀寻又上了校园贴吧头条，和陈祁。
这几年低调了许多，拢共上过两次，两次都有陈祁。
他去做了陈祁的助理，每天东奔西跑，经常给林若发照片，都是不一样的地方。
“我看过了，外面的世界很好。”
林若没有回他，将手机揣回衣兜，继续带人看房子，这套房子会长期出租。
租客没有接受租金，走的很快，林若锁好大门，走到树下抬头，去拐角拿了梯子爬上去，看向地面总觉得他该出现，他站在屋内射出的灯光下，喊她下来写作业。
他站在楼梯口喊她吃饭。
他拿着作业坐在她的房门口等她出来。
他将手表戴到她的手腕上。
他拎着包站在门口做自我介绍。
他拎着包站在门口跟林若道别。
她一路关灯上楼，将自己放回房间，再开门，二楼不再有灯光溢出，自此，她重回一个人。
青春或许更像一场做不完的梦，一个接一个，但时间久了，总会忘记自己上一个是什么，关于谁，为什么发生。
张炀寻还是没能等到那个答案，兀自跑回阳城，临近中午等到林若出门。
林若将鸭舌帽抬高一些，“你怎么来了？”
话问的那样轻松，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