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奕还要上补习班，呆了没多久就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她和张炀寻。
“你要是饿了跟我说。”
旁边病床来了人，张炀寻绕到窗边，“或者，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林若的视线随着他转移，摇了摇头，又怕他看不见，补充道“我想睡一会儿。”
一梦到夜深，林若迷迷糊糊醒过一次，张炀寻坐在床边，皱着眉头看书，医院的灯有些暗，他的头埋得极深，片刻之后，她又昏睡过去。
疲累了太久，林若总是睡不醒。
但也睡不太安稳，总是突然醒来，看一眼床边，再睡过去，每到夜深，总会如此。
出院那天，是周末。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她两手空空，跟在张炀寻身后，在还没想清楚自己该回宿舍还是回小三楼的时候，张炀寻已经跟司机报了地点。
长达十天的吃喝睡觉，林若有充沛的精力来想很多事情，比如这个人，比她甚至还小上四个月的人，总能轻易捕捉到她慌乱的情绪，替她定局她无法究量清楚的事情。
“我回去会不会打扰到你们。”路行一半才开口，林若觉得自己虚伪的吓人。
她明明最想回到小三楼，最想喝一口苏姨亲做的排骨汤，最想换掉潮乎乎的长裤，洗一个舒服的澡，躺在那张不怕翻身掉下去的床上，再睡一场。
她还想，能在昏睡朦胧的时候，知道张炀寻就在不远处。
这可怕的依赖的感觉，仅仅十天，入骨侵心。
“我不把你带回去，我妈才会收拾我，你就当行行好，回去住，我感激你，真心感激你。”张炀寻靠在后座上，两臂交握，盯着林若笑。
林若有些莫名，“你笑什么？”
“我天生爱笑。”他的回答有些无赖，但眉间笑意逐渐加深，在林若无声的注视里。
是该回去，她接受了自己的虚伪，坦然的等待下车。
安奕撑伞站在门口，拉过她躲进去，张炀寻在后面无可奈何提着行李跟上。
饭菜准备得很多，苏姨拿碗筷摆上，见他们开门，笑吟吟道“来得正好，吃饭。”
安奕熟稔的将她按在椅子上，接着坐在她旁边道谢，“一看就很好吃，谢谢阿姨，让我蹭饭。”
“你以后常来，阿姨给你做。”
安奕笑着应了下来，张炀寻苦哈哈放下行李，最后一个落座，“但凡有一个人想得起我…”
话刚说到一半，一瞥林若住了嘴，她拘谨的好像不认识这个家一样。
“我看你好得很，天天油嘴滑舌，一顿没少吃。”苏姨没放过他的抱怨。
“今天的饭菜都比较清淡，小若多吃点，一会上去洗个澡舒舒服服的睡一觉，什么都会变好的。”
“谢谢苏姨。”
林若抬头，正好能看见那道没关上的门，脑子里走马一般闪过那晚，有人敲门，有人撞门，但她完全想不起来，张炀寻抱着她跑下楼大喊苏姨的场景，也看不见苏姨颤抖着拨打急救电话，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苏姨苹果削到一半，红了眼眶，“你还这么小，怎么过得这么苦。”
苦吗？苦的，她一直知道爸爸妈妈不爱她，把她当成负累，但有奶奶，他们那点微不足道的关心林若也就不需要了，自然也不害怕失去，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忘记奶奶弥补了他们不愿意给的亲情，自以为是的将这一切归咎为林若坚强，比其他的孩子都要懂事，所以离开，是那么轻易。
对他们来说，只是离开林若，让她独自生活，她做得到，她可以照顾好自己，大家不过各有各的人生。
谁也不会将其归咎为抛弃。
碗落桌的声音，将她震回现实，林若低头，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摆在她面前。
“小若在家休息几天再去上学吧。”苏姨像个家长一样给她决定了接下来的生活。
安奕点头应和。
林若默许，但总忍不住走神，这一切不像真的，可什么是真的，袅袅烟火，头顶呼呼转动的风扇，还是耳边谈笑的声音，又或是那双始终关注她的眼睛。
张炀寻难得安静，次次捕捉林若眼神，他在寻找进入她世界的入口，他不想再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个人茫然无措的站在一个山尖，无处寻救。
人陷入某种无法说明的情况里时，总会幻想自己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救世主，当然这说的并不是他可以拯救世界，而是可以拯救某一个他自认为他必须要拯救的人，张炀寻就陷入了这样的怪圈，他把林若列为这一号人，自己在这过程当中乐此不疲，他无意识的关注林若，吃什么，在想什么，接下来会做什么，自己能做些什么。
“其实有一件事情，阿姨一直想跟你说。”苏姨顿了顿，“一会吃完饭，我们去学校办理退宿，你回来住吧。”
“嗯，可以。”回答的不是林若，而是张炀寻。
几人投去目光，他并没觉得不妥，只是致命的安静总会带来一丝诡异，张炀寻菜夹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妈，今天这菜烧的可以啊。”
“别打岔，我没跟你说话。”苏姨并不领这个情。
但这个话题，谁也没有再继续，林若没有回答，因为她想不出最好的回答方式，点头？还是……
安奕留了下来，屋子里开了窗，林若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风意，床单也换了新的，地板……拖得锃亮。
“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动了你的东西，你别介意。”张炀寻把医院的物品拿了上来，见她呆在门口，忙解释着。
“谢谢，我很喜欢。”窗外生机盎然，树影摇晃着粘贴在玻璃上，雨水勾勒出诸多痕迹，散落在桌上的书偶尔被风翻起，她压在衣柜下面的蓝色床单被翻了出来，这间屋子突然明亮了起来。
亮得她眼热。
“这样的环境，还住什么宿舍，等会雨停了我们就去学校把东西搬回来好不好？”安奕话转得很快。
“不急。”林若接过行李，将东西一一整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