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写作业。”
他走到树下，丈量了下距离，又去墙边拿了梯子搭着，两手撑在上面，依旧重复那句“下来，写作业。”
他很固执，拒绝之后还是不断给她送笔记，最开始很精简，后来换了个本子，步骤细的连解字都有。
真不会做，写个解字也能得分。
每一页的顶行都有这句话。
林若看多了，真的在期中考时最先写解字，这种潜移默化的心思，变化的无法捉摸。
他会每天问林若看没看懂，林若最开始很诚实说没看，他就拿着作业坐在她房门口写，写到她实在熬不住这个人，最后妥协。
“你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件事情？”她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同情，安奕知道两人住一起之后，会有意无意的说起她，妈妈也会偶尔感慨这个孩子可怜，所以他同情，但她应该不喜欢这个话，所以张炀寻无法回答。
“同情我，对吧？”
她的直白让他难堪。
但林若没再说什么，只是怕下树捡起书包走在前面，路过厨房跟苏姨打了个招呼，接着上了楼。
张炀寻落后两步跟上，拐进房间拿过早就标注好的试卷，跑上三楼，林若站在拐角，比他高一阶，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张炀寻，我爸爸不要我了，够不够换我今天不写作业？”
家长会，全班只有两个人的家长没来，一个是林若，还有一个就是陈祁。
班主任比刚开学的时候冷静了许多，只让两人出去，写检讨，说明没来的原因，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进来。
陈祁磨了半天也不知道写什么，撇头一看，林若的原因只有一个，父母离婚了，没人管她。
他笑了起来，把自己的递过去，不管林若看不看，“咱俩想的一个理由。”
林若不忍多看他那歪歪曲曲的字，陈述着“这不是理由。”
陈祁拿回本子，写了又划，划了又写，半晌嘟囔道“我爸妈也离婚了，我爸在医院来不了，我都不记得我妈长什么样了。”
他看起来像是裹在爱里长大的，不管是单方还是双方。“你爸爸很爱你。”
“说什么爱啊，肉麻死了，他就是心思全在我身上，所以才没跟他说我要开家长会，不然他肯定爬都要爬来。”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反倒有些骄傲。
他做了一件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哪怕别人不认同。
“你真不再写点啊，你这个拿出去没法交差吧。”
“我没有别的可写了，信不信是老师的事情。”
“我也不写了，要不是没有理由，我才不说这个，显得我多弱，可怜兮兮的。”陈祁盖上笔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很介意别人知道你是单亲家庭？”
“干嘛，你不介意啊？”
“不介意，他们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他们不对我负责任，难堪的应该是他们不是我。”
张炀寻在远处打着球，转身就能看到罚站的两人，他们望着远方交谈，有时还会有意无意落到自己身上，或许是错觉，但林若的声音像只魔笛，在他耳边回旋。
他亲手揭开了她的伤疤，用自己自以为对她好的方式。
他第一次感受到无措，是她特别平静的表达出这件事情，仿佛与她无关。
老师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把两人双双叫去开了小会。
“老师很抱歉没有了解过你们的家庭情况就对你们做出处罚，老师希望你们尽快走出悲痛将心思投入到学习当中，这是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两人点头，半学期的默契不是白练的，陈祁表现的很难过，旁边的人表情太淡，他只能悄悄掐她，让她看起来难过一些。
林若皮都快被他掐烂了。
她最多也就只能皱皱眉，不拆穿他已经够好了。
“对不起啊，掐你那么狠，但你太淡定了，我真不想写检讨了。”
林若侧过手臂一看，青紫一片，一句对不起想完事，他的道歉还真是轻飘飘。
“你以后不用管我，自己做表情就行，我去趟医务室。”
陈祁跟在后面，亦步亦趋“那不行，我怎么能不管你。”
“你就是管得太宽了我才受伤。”她的吐槽一向一针见血，不给陈祁留余地。
他发誓，这辈子第一次欺负女孩子，出于好心的，但这个好心确实有点狠了。
安奕躺在医务室里侧，听见林若的声音忙爬坐起来，拉开帘子下床问她，“你哪里不舒服？”
陈祁对此惊讶不已，那个和她并排在贴吧上的校花，竟然和他同桌认识，看起来关系还很不错，算了，单方面关系不错，她的同桌对谁都冷静得很，说什么都答，绝不多余说其他的。
“受伤了。”你看，说什么都答吧，陈祁耸肩，亲自揭露自己的罪行，“都怪我，我的问题。”
他可说不出来是他掐的，虽然事实如此。
“还有哪里不舒服？”
“你怎么在医务室？”林若反问着。
“我不太舒服。”
谁也没说话，青春期的不舒服不好意思说出口很正常，陈祁摸了摸鼻子走出医务室，一回头两个女孩子还在说话，医生在给林若上药，他又看到早先那个男生，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两人四目相对，带着探究。
张炀寻进医务室，林若刚好走出来，她只需要上点药，没有别的问题。
“你不舒服？”他问。
“没有，受了点伤，刚上好药。”
张炀寻应了一声，让路给她，走过去把本子给安奕，又随着走出来，跟在两人后面想说些什么，但都无法开口。
陈祁惊诧，“你怎么认识的人这么多？”
多吗？也就这么两个，碰巧今天都见到了。“就两个，以后不会再有认识的了。”
“够多了，我都只认识你，我们班叫得出名字的更少。”
“学校里认识你的人更多。”
他走到哪儿，哪儿就有目光。
“还不够多，我想让更多人认识我，看到学校那名人榜了嘛，以后上面一定要有我的名字。”他雄赳赳，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期许。
林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回过头来，她更羡慕的是这个人天生乐观的态度，对什么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很羡慕。
“你的比赛怎么样了？”
“目前，还不错。”
那就是还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