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炀寻去了文科重点班。
和林若一墙之隔。
用他的话来说，这堵墙形同虚设，他可以精准的知道林若什么时候下课，在上哪节课，四舍五入就是同班同学。
林若被他的逻辑打败。
他是个乐天派，也是个极易适应环境的人，好像没有他没法融进去的集体，也没有他想不通的事情。
林若偶尔走神时也会听他们班的课，稀稀拉拉听到一些，都是小蜜蜂再次改良后的声音，再加上时不时的刺啦声，她的想法越来越远，越来越长绵，不自觉的走神看向窗外，惊了。
妈妈站在窗外望着她，笑意挂在脸上，眉间少了她所害怕的犀利和果决，温和很多，她真的沉溺在爱里，林若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个不愿承认的事情。
但她还是一样没有耐心，她无数次看向腕间的银色手表，无数次看向林若，无数次希望她能请假出来，林若迟疑着，她的出现并不让人欣喜，而是无尽的恐惧和猜疑，妈妈为什么出现，之后会发生什么，她联想了很多，老师也观察着班里每个人的表情，这个家长对于他来说十分陌生，所以他无法判断是谁的家长，但学生不愿意站出来认他也没办法，或许，他们也不想耽误学习。
还有五分钟下课。
林若不再看她，望着黑板，像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铃声响起，她走到了门口，小心的避开出去的学生，直勾勾望着林若，林若拿了本书抱在胸前起身，站定喊了一声“妈。”
久违了，这个称呼，上次结婚到现在过了多久她忘得干干净净，只有陌生，妈妈是陌生的，称呼也是陌生的，就连面对同学们有意无意的眼神询问，她依旧是陌生的。
“拿上书包，我们出去吃饭。”妈妈熟稔的拉住她的手，和着人流准备下楼。
许是触碰太过温暖，林若无法避开，她轻轻回握，却拒道“妈，我有晚自习，时间不够。”
她一侧头，看到了张炀寻，一眨不眨望着他，手里抱着和她一样的课本，离她们几步远。
“就在你学校附近吃，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妈有事跟你说。”
林若跟着她出了校门，上了车，又见到了她的丈夫，他笑着跟她打招呼，林若回了一句你好，转头看到张炀寻也追了出来，心里不由一紧，腿脚也不自觉发麻。
“高二还适应吗，学校里住的怎么样？”
“还可以。”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找老师。”
正常都是找家长，林若想反驳，话到嗓子眼又憋了回去，她哪有什么找家长的事情，能处理的就处理，不能处理的就逃避。
逃避不了的，该怎么办？
林若跟在他们后面进了一家餐厅，她坐在他们对面，看着他们，无视自己。
她也没有说什么，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妈妈想要关心她，除了翻来覆去问学习，问学校，问课程，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这一切都不过是铺垫，铺垫那击碎林若心防的最后一个话题。
妈妈的嘴巴一张一合，林若大脑瞬间空白，空白到发晕。
她说“妈妈要去国外定居了。”
她说“你长大了，不需要妈妈时刻守着了，所以，妈妈要去过自己真正的人生了。”
他们对视那一刻，林若感觉天都塌了，很突然，突然到她都来不及伸手撑住，撑住那早就破烂不堪的世界，她被盖在废墟里，无法自救。
但她倔强，她在眼泪要落下来那一刻伸手一抹，将自己的软弱拦了回去。
她想像以前那样平静，张口却有些颤抖，她回着妈妈的话。
“一定要走吗？”
换来了沉默，长久的沉默。
她的问题无疑是为难，如果不是确定下来了，她又怎么会坐在这里，又怎么会见到妈妈，她早就有所察觉，妈妈的每一次出现都是有因可循，一路上她想过还有什么是需要亲口告诉她的，就连可能有孩子这件事她都想过，这也没什么不能接受，他们结婚了，孕育后代合理合法合情，何况，他们本就相爱。
带着爱意出生的孩子，整个世界都会欢迎他。
却没想到是彻底离开，因为没想到，所以她无法接受，服务生上完了最后一道菜，落在她的手边，林若瞥了一眼，眼泪扑通就落了。
“妈，我生病了。”
这是个秘密，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她不打算说出口的秘密，这是一件不被大家接受的事情，她去治疗时总有家长指着她跟孩子说，这种就是脑子不正常的，精神出问题的。
它没有医生说得那么和谐，它不被接受，所以患上这个病的人也不被人接受，林若也庆幸，谁也不知道她吃的什么药，只知道她会经常吃药，上面写的全是营养钙片。
她讨厌这个病，讨厌中考前那个校医把她单独留下来，拿出那份心里问卷调查时说的每一句话，但她信了，她在校医的引导下去做心理检查，去接受治疗，去吃药，她觉得有人关心是她莫大的荣幸。
直到高一那次过年回来，万家灯火里，她站在三楼阳台上朝下看时，心里的恐惧和快感同时出现，她被吓得大哭，她颤抖着给那校医打电话，看着那个和她一样瘦弱的女孩子冲到她家楼下，大喊她的名字，挥着手求她下去，林若才接受这个事实，这个恐怖的事实。
“我生病了，吃了好多药。”医生说要学会倾诉，要跟家人沟通，要寻求他们的帮助，可妈妈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面色红润，能吃能喝的，不许诅咒自己。”妈妈笑着说。
校医说的也不全是对的。
林若看她笑，也跟着笑，“不能不走吗？”
“只要你跟我在一个城市就行……”声音从一开始的平静逐渐弱了下去，林若攥住抖个不停的手，不知道自己笑的有多难看，妈妈的脸色才会铁青。
“小若，妈妈也不想离开你，可是……”
“可是，我是个让你讨厌的累赘，所以你为了摆脱我，连外婆都可以单独留在这里。”
所谓自由，就是抛弃一切，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对不对？
可是抛弃，这个词本身就是不负责任的，那自由，原本就是对标不负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