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门:我从没告诉过我任何人这件事,可你一问我就说了,或许我也在找一个能救我的人,只是时间太长了,我跟它斗争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我偶尔做回正常人享受这个世界都觉得要窒息了。
卡门:它像一个黑洞,不管我走到哪里都想把我吸进去,我所学的任何解决它的办法都用不出来,或许医者不自医就是这样。
卡门:和你一样,我很努力,但我没你勇敢,我苟延残喘着,每天祈祷在我偶尔能睡着的时间里,它在悄然远离我,可每天醒来依旧如此,林若,是不是一定要做到你这步我才能真的打败她。
门吱呀打开,张炀寻回头,林若还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愕然,他倒回去拉她,却听她开口,“张炀寻,我想去找秦老师。”
她的话同样让张炀寻惊愕,他忙问着“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林若没有回答,转身就往外走,她走得那样快,张炀寻把门关上人早已拐进巷子里不见踪影,他追出去好一会儿才见那人身影。
他将人拦住,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肃然开口“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若摇头,想笑笑让他别担心,可声音却在颤抖,“是秦老师,我怕她出事。”
眼泪啪嗒落在两人中间,张炀寻忙打了辆车拉着她上去,一路疾驰,一路无声。
他庆幸他害怕的没有发生,又不知该怎么帮助那个曾经将林若拉出来的人,她们惯会封闭自己的世界,任由别人在外抨击也绝不打开,明明那么痛苦,却还要装作没事儿一样工作生活,无边的黑夜成为她们最怕的时刻,他到现在都不敢想林若是怎么熬过那么多个夜晚笑着出现在他面前的,甚至不敢问,她是否已经真的撑过来了。
他只能自私的,要求林若哪怕不为自己活着,也要为他,为她的朋友们活着。
她心善,他惯会利用她的心善。
“林若。”他攥紧了她的手,哪怕手心湿透都不肯放,“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林若没有回答他,她看着窗外,那些街景快速在眼前闪过,虚幻得像是假的一般,她曾把秦卡当成她唯一的救赎,可到头来,秦卡也深陷泥潭。
林若一下车便狂奔进教师宿舍,一边打电话一边寻找秦卡的身影,那边接了起来,林若顿在原地,倏然抬头。
空空如也。
“林若。”秦卡的声音传来,林若像突然被抽了浑身力气一样,腿软的站不住,张炀寻赶过来扶住她,任她弯腰大口喘气。
“你在哪一间宿舍?”
“我在操场。”
跑得太急,林若都没好好看看她这所母校,难熬的日子太多,她实在想不起来她在这里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东西,差点连操场都找不到。
秦卡在跑道上走着,朝她招手,等她走到面前笑盈盈道“吓着了吧。”
张炀寻没有靠近。
林若打量着她,“我陪你去看看医生吧。”
“我自己就是啊。”
“那不一样,医者不自医。”
“陪我走走吧。”
两人在这跑道上安静的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雪纷纷扬扬落下来,秦卡伸手触到冰凉的一片。
“达州,下雪了吗?”
林若忙翻开古西今早刚发的朋友圈,巍峨的高山上满是洁白,她熟悉的院落也铺满雪花,“下了,比阳城漂亮多了。”
“你去了达州还回阳城吗?”
“回,我打算在阳城过年。”
“其实我那些话,你别放心上,我太想找一个人倾诉了,可说完了也就那样,它不会改变什么,也不会让我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怎么会不担心呢,林若没有说出口,她只知道,伸出的手没有人拉住的感觉很绝望。
很多人形容她们,大多都用精神不正常来作为最后的总结,他们无法理解好好一个人站在喧闹的大街上突然心慌手抖浑身僵硬,他们不能理解一个人突然就情绪崩溃,不需要原因。
只有病人才会得到同情。
可,他们不是大众认知里的病人。
“你那时候说,只要咬咬牙,熬过去了,下一次就会更轻松,我每次都是这么想的,但我后来见过好几个医生,从没有谁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秦卡笑了笑,“因为你相信了我的话,所以你做到了,可我常常怀疑我自己,所以我做不到。”
“那你也相信我一次吧,想倾诉就找我,撑不下去就告诉我,然后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来。”林若对着空空荡荡的操场坚定的说下这些话,声音却忍不住颤抖。
秦卡蹲了下来,眼泪顺着脸颊安静的落到地上,她安静的抽泣着,感受着,林若轻抚她的背,手掌和衣服摩擦的声音逐渐被放大,放大,放大到似乎这个世界只剩这个声音……
身体僵到没有直觉,秦卡的声音从厚重的衣袖里传来,“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跟你一起去达州。”
林若送秦卡回了宿舍,张炀寻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临进宿舍楼,秦卡回头朝他道了声谢。
林若走回他身边并没停留,张炀寻也落后两步跟着,一前一后走出学校,林若回头看向那高悬的阳城实验中学,学子正值青春,对这个世界略知一二,放眼望去是辉煌璀璨的未来,他们十五不到,他们所描绘的猜想的以后哪怕荆棘遍地,他们也能一路生花。
可事实是,沉重的课业压得他们肩膀低垂,意气风发的脸上写满了作业试卷,他们无暇顾及任何人的恐惧不安,大家都活得战战兢兢,每天从床上醒来背上书包狂奔到学校门口,然后长舒一口气迎接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压力。
那里面有一个心理咨询室,有一个年轻的老师会告诉你,当下的努力都是为了以后,她和讲台上的班主任没有区别,只是声音好听一些。
可就是这样,她还是拯救了很多孩子,没有责骂,没有逼迫,没有殷切的期盼他们成龙成凤,哪怕说得话他们早已耳熟,他们依旧觉得那个地方是一个可以偶尔躲起来长舒一口气的地方。
林若走进那里,是中考前学校组织的心理辅导课程,那些问卷她做完后瞥见同桌和她的答案大相径庭,她便偷偷改掉,改得和同桌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不知道她或许是生病了,但她知道她一定不能和别人有太大的差别,饶是这样,那个老师还是找到了她,被橡皮擦过的地方还留有痕迹,她带林若回了咨询室,关上了门,问她“为什么要改答案?”
林若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那个老师给了她一颗糖,告诉她“如果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帮到你。”
那颗糖在炎炎夏日被林若攥得化了,黏黏糊糊的粘了一手,林若摊开手心,糖纸背面写了一个电话,还有一个名字,秦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