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黄旭的脸上，这些人大都少即读书，其中好几个都是以聪慧过人而闻名，就比如陶绍。
陶绍惊讶于黄旭身边的这些护卫，虽然名义上只是护院而已，但令行禁止，时常操练，他相信，即使放在军中，也是一等一的精锐。
慈溪赵家，也是浙江望族，为何这位顶门立户的女婿却要培养这样的护卫呢？
而且陶绍还知道，黄旭半个月前其实是准备去义乌，准备再招募一批护卫的。
这位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庇护之恩的青年到底想干什么呢？
陶绍心里有着隐隐的猜测。
短暂的沉默后，黄旭叹道：“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我从不去看太远的地方，一方面是因为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并没有长远的目标。”
顿了顿，黄旭环顾四周，苦笑道：“想必你们都听陶七郎提过了，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来历，甚至我都不知道黄旭这个名字是不是我的本名。”
“黄……”项钫挠了挠头，“听陶七郎提及，但嘉兴府没什么姓黄的大族。”
“台州倒是有一家，在临海县。”一个来自台州的少年想了想，又摇头道：“但那家子嗣不多，年龄也对不上。”
“也未必是大族。”黄旭伸出手，“有人说……我先学小王，后学柳体，有些不伦不类呢。”
“当然了，也不会奴仆之流，因为刚到赵家的时候常被训责，当时我连挑水都不会，两桶水挑回去，加一块也不一定有一桶水。”
众人登时大笑，谢凡捧腹说：“日声兄当年必然衣食无忧，又临字帖，应该是书香门第。”
“也未必呢。”一个长得略有些粗壮魁梧的少年反驳道：“日声兄有韬略，可能是军户子弟。”
陶绍解释道：“这是山阴吴家的六郎吴泽，亦出身军户，其堂兄吴兑去年乡试上榜，颇有文名。”
吴兑……黄旭隐隐记得有这么个人，好像历史上做过宣大总督还是蓟辽总督，传说与三娘子有一腿。
“你们想必都疑惑，我为何要精心训练一支如此精锐的护卫。”黄旭用平缓的语气说道：“并不讳言，虽然只有六十余人，但精锐甲于东南数省。”
“原因只有一个。”
“倭寇。”
“我要做的，与你们希望的，是同一件事。”
“剿灭那些倭寇。”
黄旭的视线在或激动，或兴奋的少年们的脸上一一扫过，“你们被困于贼穴之中，想必还不清楚，三个月前，南赣巡抚朱纨转浙江巡抚，提督浙江、福建两地军务。”
“半个月前，中丞大人巡视慈溪，至今未离，黄某曾得其召见。”
好几个少年的呼吸声都重了起来，终于有一人跃起，满脸涨红的说：“黄大哥，我二兄曾得秋崖公提携，相交莫逆！”
“然后呢？”黄旭平静的看着这个少年，反问道：“于是中丞大人为你做主？”
“于是你们就可以归乡与家人团聚了吗？”
那少年呆呆的站在那儿，“难道不行吗？”
黄旭环顾四周，“其实我可以不说，但我不愿意隐瞒这些，这是我的诚意。”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先听我说，细细思索。”
“坐下。”项钫指着那个少年，“听黄大哥分说，必有道理。”
黄旭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视线落在谢凡身上，“余姚谢家遭倭寇袭击，此事震动朝野，陛下大怒，命秋崖公转浙江巡抚，还领浙江、福建两省兵权，所为的就是剿灭倭寇，还沿海太平。”
“你们都是东南大族子弟，应该都清楚，所谓的海商与倭寇之间……”
“不必讳言，出海的都是海商，出海的也都是倭寇。”
“就比如三江所的官兵，他们能运送货物出海贩卖得利，但如果在海上碰到其他海船，如果打得过那就会转为倭寇、海盗，如果打不过那就要跑……而对方会转为倭寇、海盗。”
“秋崖公堪称名臣，可惜过刚易折。”说到这儿黄旭神情有些恍惚，但很快回过神来，“如今中丞大人在浙江沿海各地宣告，搜查民间违式大船，严禁出海，并行保甲法……”
“这是要毕功于一役！”吴泽脱口而出，“只怕要糟！”
黄旭有些意外，看了吴泽一眼，点头道：“虽黄某劝谏，使中丞大人不以片板不得下海正式厉行禁海，但实则与禁海无二，故民怨沸腾。”
“中丞大人准备一边禁海，一边调集兵力，捕杀海商……”
“双屿岛。”陶绍沉声道：“只怕难为之。”
“那倒未必。”黄旭摇头道：“但不论胜败，对你们都不是好事。”
谢凡恍然大悟，转头看向那个来自苏州的少年，“秋崖公要用兵，绝不会在这时候对三江所动手，更何况三江所的官军数年来还剿倭有功，说不定被秋崖公视作臂助。”
“如果中丞大人不动手，谁能保证这个消息不传出去？”
“军中关系……秋崖公毕竟初至浙江。”黄旭叹道：“一旦消息走漏，三江所逃亡海上，沦为倭寇，中丞大人反而要被朝中问责。”
“就算消息没有传出去，以秋崖公的刚强，就算攻灭了双屿岛……”陶绍脸色晦暗，接口道：“民怨沸腾，只怕朝中要调其离职……一旦秋崖公离开，也管不了三江所了。”
“更有甚者，民怨沸腾，只怕朝中会问责秋崖公。”项钫幽幽道：“所以黄大哥告知秋崖公，不仅无甚用处，反而可能会走漏风声。”
谢凡看了眼还想辩驳的那个苏州少年，加重语气道：“如果我们都猜错了，等秋崖公大功已毕，再请日声兄告知就是了。”
“日声兄能在此时告知我们，难道你还不知足吗？”
那个苏州少年痛苦的点点头，起身向黄旭行礼致歉。
“你们能理解就好。”黄旭宽容的一笑了之，“你们如今需要的是保密，尽量不要让外界知晓你们还活着，才不会逼着三江所狗急跳墙。”
屠丰锴好奇的问：“黄大哥，秋崖公能成功吗？”
黄旭犹豫了下，苦笑道：“秋崖公的性子……精钢宁折不为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