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魏国公府,徐鹏举将儿子带到了书房,徐邦宁还在喃喃念叨那句“朱颜辞镜花辞树”呢。
徐鹏举不悦的说:“你准备去东园吟诗作赋?”
“呃……”徐邦宁有些尴尬。
所谓的东园指的就是被徐天赐抢走的中山园,常有文人墨客聚集,徐天赐本人还混了个“东园公子”的绰号,而偏偏徐鹏举虽然好附庸风雅,但这方面实在是没什么天赋……还曾经在公开场合被徐天赐嘲讽过。
所以,那句“朱颜辞镜花辞树”对王姑杀伤力很大,对徐邦宁这种文艺青年也能产生很大的影响,但对于徐鹏举来说……他也最多感慨两句,还没出门就丢到脑后去了。
徐鹏举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盘算了一遍,啧啧道:“据说此人患了失魂症,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手段、心思都是一等一,赵家倒是好运气!”
看儿子一脸懵懂,徐鹏举哼了声,“如今都是年关了,他是哪一日抵达南京的?”
“初五啊。”
“今天呢?”
“十四。”
“前后九天,要遣派人手回慈溪,然后将几万皂块装船,正好是与你我谈妥的第二日送抵南京。”徐鹏举叹道:“计算的如此精准,几乎分毫不差……”
“更别说他查探内情,立即选中了你我父子……虽不过皂块买卖,但窥一斑而知全豹,如此心机手段,可惜已然定亲。”
“四妹吗?”徐邦宁摇头道:“黄旭倒是没成婚,只是定亲而已,但都不知道此人是何等来历,如何能轻易许之。”
古代因为医疗手段的缺乏,再加上即使是富贵人家,也往往因为不肯延请医生为女眷诊治导致女孩夭折,所以定亲,也未必能成婚。
感慨了会儿后,徐鹏举用推心置腹的口吻道:“皂块的事你要上心,若是东园来找麻烦,直接打出门去!”
“是。”
“此外,你母亲亡故……”徐鹏举捋须缓缓道:“为父准备明年择侧室扶正。”
徐邦宁有些兴奋,脸颊都绯红一片,这个母亲指的是他的嫡母,几个月前过世的徐鹏举正妻张氏。
徐鹏举如果是择侧室扶正的话,那等于是向徐邦宁保证其生母郑氏的地位……一旦扶正,请册封魏国公夫人,那徐邦宁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就能毫无悬念的册封魏国公世子了。
继室的儿子自然也占了一个嫡,不然朱允炆有什么资格成为皇太孙?
徐天赐的母亲同样是继室,要不是徐鹏举的父亲同样也是嫡子,只怕爵位还真得会被徐天赐抢了去。
让儿子体会这个消息的分量后,徐鹏举才慢悠悠的说:“若无意外,两三年罢了,少惹是生非,也不要再去寻花问柳,以后不要再去秦淮河了。”
“是,是。”徐邦宁连连点头,“都听从父亲吩咐。”
之后的三四天内,徐邦宁忙碌的脚后跟都要砸到后脑勺,每天跑动跑西,从产业中挑选铺子,从家里挑选人手,然后还要专门准备一个小账房,从徐鹏举夹带里借了两个账房先生来帮忙。
又找了一家马车行专门负责运送皂块,还偶尔去东园那边找堂兄弟的麻烦,过过嘴瘾也是好的。
这一天,忙碌了一个白天后,徐邦宁觉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终于能松快一点了,到了黄昏时分,将徐鹏举的嘱咐抛之脑后,在码头寻了一只小船去了王宅。
王姑已经出阁四年了,在金迷纸醉的金陵城中,在最富盛名的秦淮河边,名气实在不小……换句话说,广告效应已经显露出来了,接下来就是出货,不然马妈妈养了这些年又不是真的养个女儿。
对于这些通文墨,晓诗词,甚至还会操琴弄箫,绘画擅舞的女妓来说,最好的选择是嫁给士林才子为妾,互知心意,最是好运,如果碰到主母不太苛刻的,那就更完美了。
其次是各种富商,其中以徽商最为有名,这种人往往会一掷千金……对王姑来说,未必是好事,但对马妈妈来说,却是好事。
而贫寒却有才学的士子是最差劲的,类似的还有如同徐邦宁这样的高门大户子弟……前者有的是斑斑血泪,有的是负幸薄幸,后者有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为先例。
徐邦宁倒是打算好了,而且很有把握……自己肯定是不能纳王姑为妾的,想进魏国公府可不是件小事,但自己可以养为外室,正好皂块这门买卖送上门,手中不缺银子。
看中王姑的才子也不少,但没什么特别有力的人士,至于那些富商……又有谁会来得罪魏国公最宠爱的幼子呢?
如果王姑不肯的话,那只能“一双玉璧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是以后只侍候一个人,还是每天侍候一个两个三四个人?
看着院落已经出现在眼前,徐邦宁嘴角流露出笑意,心想如果王姑不放心妹妹的话,自己倒是也能出一笔钱,以后姐妹连床,也别有意趣。
但等徐邦宁踏上码头,还没来得及推开门的时候,一个眼尖的仆妇瞄见了小公爷,低呼了声,主动拉开门,却将徐邦宁带到了一旁。
“作甚?”
“小公爷。”仆妇急的满头大汗,“王姑她……”
“怎么了?”
仆妇听见院子里有响动声,拉着徐邦宁绕到了围墙后面,这时候,一个中年人与马妈妈一边笑谈,一边走了出来。
徐邦宁眼珠都快掉出眼眶了,“怎么会是赵先生……”
这位赵先生是魏国公府的清客,最是与父亲相熟,极得信任。
一直到赵先生上了小船离开,马妈妈已经回了院子,徐邦宁才终于回过神来,不可能是赵先生……那么,只可能是父亲了。
难怪那日晚上父亲让自己远离秦淮河……还找了个不要坏了名声的名头!
徐邦宁脸色一阵白一阵黑,父亲要和自己这个儿子抢女人!
“小公爷?”仆妇小声说:“小人得王姑重恩,若是小公爷愿……”
徐邦宁哪里有这个胆子与他老子抢女人,但是少年习性的他又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呢?!
自己花了差不多半年时间才进了门,花了多少心思打点,又花了多少手段将其他人赶走,即将成为自己私房……却要被人抢走,徐邦宁实在忍不了,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在围墙后面呆呆的站了两刻钟,徐邦宁才打定主意,看向仆妇道:“你给王姑递句话。”
历史的车轮在这时候悄然拐了一个弯,向着不知是黑暗还是光明的未来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