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该提条件的时候了,黄旭也不打马虎眼,直截了当的将事情平铺直述。
“所以,之前两个多月,慈溪先后送来了近五万皂块,理应得银近千两。”黄旭面无表情的说:“但九日前在下抵南京,铺子银库内空空如也。”
“甚么?”徐邦宁诧异的问:“掌柜跑了?”
这种设在外地的铺子的掌柜将银钱货物卷走逃遁,在南京城内也是屡见不鲜的,如果黄旭想通过魏国公府来找人,那基本上是没希望的。
徐鹏举微微摇头,他知道肯定有下文,卷走近千两银子而已,这个数目不算大。
黄旭深深的看了眼徐邦宁,“没有。”
“不仅没有跑,而且还有恃无恐。”
徐鹏举也看了眼儿子,我就说不会莫名其妙有好事找上门吧,肯定是那个掌柜后头有人,怕是有人也看上了皂块这门生意。
而黄旭找到了自己这个魏国公,显然对方来头不小……徐鹏举突然有些心里打鼓,如果说整个南京城内什么人最爱银子,那肯定是镇守太监啊!
那掌柜不会是攀上了镇守太监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徐鹏举庆幸不已,还好没签下契约,事情也没流传出去。
虽然说徐鹏举是南京城中的顶尖人物,但至少有两个人能与其比肩,一个是也于国同休的成国公一脉,另一个就是南京镇守太监,而且相对来说,镇守太监的地位比他们两个国公更加超然。
但下一刻,徐鹏举的嘴巴都张大了,而徐邦宁的嘴巴张的比他老子还要大,“甚么?”
“徐家?”
“魏国公府?”
徐邦宁回头看着徐鹏举,“父亲,是大哥?”
徐鹏举心里升起警惕之心,如果真是长子徐邦瑞的话,那黄旭通过徐邦宁……这简直是其心可诛啊,虽不是刻意,但却挑动徐家内乱。
黄旭摇摇头,“那日在下遣派长随盯梢,那掌柜去了长乐路的中山园。”
屋内安静了片刻后,徐邦宁一跃而起,面目狰狞的喝骂了几句,拍着胸脯道:“日声兄放心,必要讨回公道!”
“每年都大动土木,这是银子不凑手了啊,连千把两银子都不放过,真是丢人现眼!”
“闭嘴!”徐鹏举骂了儿子一句,才慢悠悠的说:“叔父品行高洁,为人称道,如何会行此陋事!”
徐邦宁眨眨眼,“应该是三堂兄或者五堂弟所为……”
“应该是小五吧。”徐鹏举捋须如此说,嘴角却流露出一丝笑意。
长乐路中山园,也就是后世的白鹭园,的的确确是魏国公徐家的产业,但并不在徐鹏举的手中。
徐达乃是大明开国第一名将,死后追赠中山王,永乐初年,徐达长女,也就是朱棣的皇后将中山王府东面靠近城墙的一大片土地赐给了徐家,以此作为菜园,这就是中山园的前身。
之后几代,徐家先后多次修缮,改建成了园林,引入活水,挖地成湖,修路搭桥,渐有名气,成为南京著名的园林。
第五代魏国公徐俌生有三子,世子徐璧奎在徐俌之前逝世,次子徐应宿死的更早,而徐俌最疼爱的是其幼子徐天赐。
其实要不是因为徐鹏举的父亲徐璧奎病逝的时候,徐俌本人也已经病重了,魏国公这个爵位还真不一定能落到徐鹏举这个孙子手中,很可能会被徐天赐抢了去。
因为当时徐璧奎是以魏国公世子的身份病逝的,而徐鹏举还不是世子呢,徐天赐虽然是继室所生,但也是嫡子的身份,的确很有可能抢走爵位。
这就是二十多年前魏国公府那场为南京百万民众津津乐道的徐家内乱。
但即使如此,正德十二年,徐俌病逝后,徐鹏举当时还才十九岁,身为小叔的徐天赐将大量魏国公府的产业霸占,其中最有名气的就是这座中山园了。
之后的二十多年来,经过一次又一次的修缮,中山园的名气越来越大,徐天赐经常在这儿召集文人墨客聚会,还著有《东园集诗》,人称东园公子。
中山园的名气每大一分,徐鹏举心里的恨意就盛一分……这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啊!
包括中山园在内的那么多产业,都是从开国之初一代代传下来的,每一个没能继承爵位的徐家子弟都会另置产业,却不会去抢夺这些祖业,而徐天赐却将大部分的祖业都抢走了。
不夸张的说,在二十多年前,徐鹏举刚刚继承魏国公爵位的时候,家里几乎是个空架子,这让他如何不恨呢?
更别说徐鹏举的父亲徐璧奎与徐天赐是同父异母,并不是胞兄弟,祖父徐俌的继室王氏对徐鹏举可算不上慈爱……而徐鹏举的祖母是成国公朱仪长女。
但毕竟是长辈,所以徐鹏举先是将帽子扣在了徐天赐的孙子头上,然后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件事。
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能借此给徐天赐一点脸色看,那也是好的。
事情基本上已经解决了,黄旭踏出魏国公府的时候,深深的感谢自己前世的经历……每一次的任务,他总要提前查验搜寻各类的情报,经过汇总分析之后,寻找出薄弱点、突破口,这样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这一次也一样,黄旭让护卫们找来了关于徐家的各式各样的情报,其中有一点引起了他极大的关注,徐天赐、徐鹏举这对叔侄的不合,差不多是南京城内街头巷尾都知道的。
联想起胡掌柜去了中山园,黄旭立即做出了判断,胡掌柜是狐假虎威啊,他攀上的压根就不是魏国公府,而是徐天赐或者徐天赐的子孙。
之后黄旭也通过皂块的售卖查证了这一点,明面上铺子里的皂块都卖掉了,但实际上市面上依旧能买的到皂块,只是价格已经涨到五十文了……而那两间铺子的背后,是徐天赐的孙子。
所以,黄旭很快做出了决定,以魏国公府来借力打力,一方面能搭上这条销售渠道,另一方面徐鹏举很可能非常想看到这一幕。
黄旭很确定,除了辈分之外,徐鹏举完全不怕徐天赐,而徐天赐就算吃了亏,怨气也没办法撒到自己身上。
因为本就与徐鹏举有仇,徐天赐是没办法用魏国公府的名义来对付自己的,而他自己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只是个虚衔,压根就没有实际权力,就算有几个利欲熏心的,可别忘了,在将来很长时间内,严嵩与锦衣卫都保持着密切的来往。
更别说,黄旭清晰的记得,在构陷夏言这件事上,锦衣卫都督陆炳可是也出了大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