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吴百朋却还是有些疑惑,“秋崖公节制两省兵权,何以……”
人家朱纨手握浙江福建两个省份的兵权,用得着让你招募乡勇成军吗?
再说了,这样的战事,几百乡勇于大局有几分影响呢?
黄旭没吭声,只转头看了眼陈大成,后者苦笑连连,“惟锡兄就在两京,不知浙闽兵事。”
“两省沿海,卫所糜烂不堪,几无可用之兵,中丞大人驻足慈溪,想必也是有意巡视沿海卫所吧?”
“嗯,龙山所、临海卫、观海卫、三山所、临山卫、大嵩所、定海所都在慈溪左右,中丞大人派人一一巡视。”黄旭想了想才说:“大都只会使一种兵器……剪子。”
吴百朋、陈大成同时噗嗤笑出声了,剪子一般来说只有两种作用,要么是剪线、纸张之类的日用品,要么就是剪银子……这是每个商人都要随身携带的。
“为此,秋崖公不得不从处州调兵。”黄旭继续说:“去年秋崖公巡抚南赣,曾经上书朝廷,调用处州卫所兵平定矿匪。”
陈大成点头赞同,“处州人倒是勇猛敢战,只是……”
“只是自成一体。”黄旭向吴百朋解释道:“处州兵往往会内部商讨,若是能胜,那就奋勇出击,若是难胜,或者伤亡惨重,即使主将相胁,他们也顿足不前。”
吴百朋也是无语了,还有这种事啊?
这个类似于笑话的传闻黄旭前世就听说过,但没想到还居然是真的,一个是会自己商量打不打的处州兵,另一个是任劳任怨但短兵相接之前会撒丫子撤退的绍兴、宁波卫所兵……据说历史上戚继光就差点被这帮熊兵丢给倭寇了。
黄旭也不准备向这两位讲述大航海时代才是倭乱的根源这个道理,只简单的说:“秋崖公厉行禁海,沿海必有战事,卫所兵不堪用……海岸线数千里,只怕他日均需以乡勇成军而守。”
吴百朋微微点头,他在中进士之后主要就是在户部、兵部观政,很清楚以目前朝廷的财力,是不可能如西北、辽东一般组建边军的,既然卫所兵不能用,那只能用民兵了。
“既然是备倭,那自然无虞。”陈大成笑道:“日声兄在义乌挑选青壮,传闻给衣给食,月钱丰厚,还有安家银?”
“不是所有的青壮都会被挑入军中,招募的也不都是青壮。”黄旭解释道:“秋崖公许黄某把总,选战兵三百人,从南赣各府借用军械、铠甲下发,但不备粮饷。”
陈大成嘿了声,这位浙江巡抚实在有点不要脸,要人拼命,却不肯给钱粮,而吴百朋倒是能理解,点头道:“若是他日倭寇频频上岸侵袭,东南沿海烽火处处,只怕只能以乡勇、新军为主力,故不可开此先例。”
黄旭瞥了眼吴百朋,这位不愧是能名留青史的人物,眼光准的很,一般的乡勇很难抵御倭寇,历史上的胡宗宪使了那么多手段,先后诱降徐海、叶麻、陈东、汪直,无非就是打不过,之后汪直被杀,倭寇四起,最终平定倭乱的正是戚继光、俞大猷、刘显等名将率领的新军……基本上都不是卫所兵,而是雇佣兵。
“倭人之残暴凶悍,不让胡蛮。”黄旭将早就准备好的盒子推到桌子中间,“黄某窥义乌一地之血勇,欲借此而护卫乡梓,乃至于建功立业,自当准备万全。”
陈大成疑惑的打开盒子,脸色微变道:“听说皂块乃是慈溪起源,原来是赵家的产业!”
“是皂块。”吴百朋也认出来了,“在下于浙江会馆见过,据说因传入西苑,故在京城中虽然价格高昂,但却有价无市。”
“贡品啊?”
“赵家长房梅村公上献。”黄旭叹道:“黄某无意为富家翁,借此秘方赚取钱财,组建成军,欲有所为。”
黄旭的言语平淡,只是平铺直述,听上去并没有什么感染力,但吴百朋、陈大成都为之动容……在这个时代,一份这样的秘方是足以传家的。
“日声放心,此番必然全你心愿。”陈大成拍着胸脯说:“此次欲选青壮多少人?”
“青壮四百,不要游手好闲之辈,不要好勇斗狠之徒,不要混迹市井之人,不要家有余财之子,先从矿工、佃户子弟中挑选。”黄旭仔细的说:“虽有安家银,月钱丰厚,更给衣给食,但也训练苛刻,极为辛苦。”
“没问题。”陈大成骂道:“矿山的管事都是南京镇守太监派来的,还有几个阉人,只顾着搜刮银子,若不是怕走的人太多闹出事,恨不得让他们全都跟你走。”
“余者两百,主要是在作坊做工。”黄旭继续说:“拖家带口的最好,即使是有童子也无妨。”
“首要严守秘方,故最好是拖家带口。”吴百朋点头赞同,“他日乡勇身上之衣,口中之食,手中月钱,均由作坊而出,日声不可不慎。”
“多谢惟锡兄提点。”
吴百朋摇头一笑,“日声兄自当知晓利害,约莫六百人,年前就要吗?”
“在慈溪过新年,正月就要练兵。”黄旭点头道:“中丞大人虽未有明言,但已在挑选良将,战事已然不远。”
“明日在下就要启程去江西赴任。”吴百朋拱手道:“数百里之外,遥祝日声旗开得胜。”
黄旭起身正式作揖行礼,“虽中丞大人厉行禁海,外人隐隐猜测或有战事,毕竟秋崖公节制两省兵权,但此事不可外泄,还请两位……”
“自当慎言。”陈大成回礼道:“虽义乌不临海,但浙人守浙土,义不容辞。”
吴百朋也回了一礼,“适才询问过唯忠,他不愿随在下去江西,吴坎头只怕是……唯忠有意客居慈溪,不知日声……”
黄旭有些意外,自己摆得到台面上的身份只是慈溪赵家的女婿,以及朱纨许诺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的把总,而吴百朋却是两榜进士,但吴唯忠居然选了自己?
虽然意外,但黄旭立即应了下来,毕竟是戚家军最后一位名将,现在也就十三岁,若能得自己调教,或许回绽放更耀眼的光辉。
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好的时候,天边已经隐隐透出鱼肚白了,此刻的陈大成、吴百朋以及守在灵堂的少年吴唯忠,他们的命运从这时候起发生了巨大的变动,历史的车轮已经悄然有了位移,将驶向另一条道路。
主导这些的黄旭相信,这条路不会比原来那条路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