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礼之后，吴百朋和陈大成叹息的走入灵堂行拜祭之礼，跪坐在一旁的少年郎双目红肿，跪下回礼。
站在后方的黄旭目光闪烁，拜祭的两人都是抗倭名将，而回礼的这个少年郎同样也是抗倭名将……这位就是历史上号称戚家军最后一位名将，曾经在朝鲜战争中大放异彩的吴唯忠。
黄旭自认不是心硬的人，但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心软的人……因为在行动中，心软很容易导致任务失败。
每天都在死人，就连自己要不是赵文彬拉了一把，穿越而来的自己只怕就要饿死在嘉兴路旁了。
黄旭是在知道这个孤儿名字是吴唯忠的时候，才决意出手的……现在想想，八成历史上就是吴百朋拉了一把吴唯忠，估摸着两家有些亲戚关系。
吴百朋安慰了吴唯忠片刻后，再次对黄旭作揖行礼，“多谢足下之义。”
“只是不忍罢了。”黄旭微微摇头，“惟锡兄不必多礼。”
吴百朋叹了口气，“如此仁义，世所罕见，今日之事，令满县蒙羞。”
这时候，青壮已经陆续回转，买来了各式各样的用具，在专业人士的协助下开始布置灵堂，点燃香烛，更多有人因为吴百朋的进士身份，而来灵堂拜祭……前后对比，吴百朋、陈大成等人的脸色是愈发难堪。
实在是对比太鲜明了，不仅仅是前后拜祭人数的对比，更是乡人的趋之若鹜与黄旭的仗义相助之间的对比……吴百朋很确定，自己是听闻消息后立即赶赴吴坎头村的，黄旭不可能提前知晓。
事实上，黄旭住在吴坎头村已经三日了。
离开南京之后，黄旭只在苏州略为停留，将遍体鳞伤的胡掌柜给当地铺子的掌柜、伙计看了眼，然后让护卫将胡掌柜送回了慈溪，自己带着其余护卫来了义乌……而刘奇就是吴坎头村的人。
到了夜间，黄旭已经事先派人买来食物，简单的用了饭菜，陈大成、吴百朋两人并没有离开，一方面要安置才十三岁的吴唯忠……只看今日黄旭出手之前的光景，就知道吴唯忠在这儿是待不下去了。
另一方面陈大成、吴百朋对黄旭招募青壮还是心存疑惑，但至少有一点他们是肯定了的，这位肯定不是聚众作乱的倭寇。
一盏油灯勉强照亮不大的屋子，黄旭与两人相对而坐，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拎着茶壶进来倒了三盏茶，又拿起剪刀剪去油灯上黑色的灯芯，蚕豆般大小的灯火骤然亮了一下。
看着青年退出屋子关上门，陈大成饶有兴致的问：“他就是朱珏？”
“嗯。”黄旭端起茶盏，延手道：“粗茶淡饭，勿要见怪。”
“日声客气了。”陈大成哈哈一笑，转头对吴百朋说：“数月前陈七回义乌，朱珏乃其旧友，身患重病，陈七倾尽所有。”
吴百朋正色道：“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黄旭脸上没有多少神色，不过隐隐记得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历史上戚家军的一员，不过的确勇武，昨天试过一次，两个护卫都被打的节节退败。
如果能配上一副铁铠，一定是能冲锋陷阵的猛将，在冷兵器时代，虽然黄旭准备在军中主要使用鸳鸯阵，但也是需要其他的战斗队列的，至少在鸳鸯阵侧翼或在后方布置的预备队，可以让朱珏来领队。
寒暄片刻后，陈大有才说起正事，“日声此来义乌，听闻欲招募数百青壮，也是为护院吗？”
“不是陈某多心，慈溪赵家亦是书香门第，但数百青壮……陈某虽然年岁不长，名望不隆，但事关乡梓，不得不留心一二。”
黄旭听得懂这句话，虽然明朝已经是封建时代中央集权的顶峰了，但还是不能避免一个问题……在古代不可能避免的问题，因为交通、通讯的不发达导致的皇权不下乡。
自己在义乌一个县招募数百青壮，知县可能不会在意，但那些实际控制乡间的豪绅却不可能不闻不问……而倍磊陈家就是这样的豪绅人家。
“第一批六十二人，是为护卫。”黄旭毫不犹豫的说：“想必从胜兄已经听说慈溪赵家三房数月前的旧事了？”
陈大成点点头，“适才听陈七提及，赵家三房家主赵文彬亡于海上。”
“有外人窥视赵家，约莫应该是海商或者倭寇之流。”黄旭解释道：“在下深受先家主大恩，又蒙夫人许长女，为三房顶门立户，所以才会让陈七回乡招募护院。”
“海商或者倭寇？”吴百朋虽然是义乌人，但少年随父在外地履职，回乡后埋头书牍，考中秀才后倍选入南京国子监，对浙江沿海的局势并不了解。
陈大成苦笑道：“海商与倭寇……颇有重叠部分，一言难尽。”
顿了顿，陈大成问道：“那此次日声招募数百青壮是为了……”
“其一组建乡勇成军。”黄旭并不打算隐瞒，“数月前，谢余姚后人遭难，朝中大怒，调南赣巡抚秋崖公巡抚浙江，兼顾浙、闽两省兵权。”
“自十月中旬起，秋崖公驻足慈溪，至今尚未离开，数度招黄某议事，许把总之职，招募乡勇成军，以备不时之需。”
陈大成脱口而出，“倭寇？”
“不错。”黄旭叹道：“秋崖公堪称名臣，惜性情过刚，在绞杀倭寇之前，革违式大船，行保甲法，搜捕奸民。”
陈大成点头道：“听说了，听说了，都说朱子纯厉行禁海。”
“更有甚者，沿海大族无人肯交付违式大船，秋崖公命浙江参将汤克宽拿人下狱，抄家问罪，以至于民怨沸腾。”
吴百朋反应过来了，“民怨沸腾，故倭寇必来！”
这是个简单的逻辑判断，既然海商与倭寇有重叠部分，朱纨厉行禁海，那肯定会出乱子……对海商来说，倭寇侵袭将朱纨赶走是最直接的办法。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黄旭幽幽道：“秋崖公如此重托，黄某不敢惜命人后，陈七第一批招募的护卫，略为训练之后有精锐之像，故黄某才会复来。”
陈大成彻底松了口气，这位青年是慈溪赵家的女婿，不会也不可能扯这种随时都可能被揭穿的谎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