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作唤闻言与颜悦瑶一起点了点头，然后都将眼神向下移动，尽量不平行去看。

三人就这么半低着头往里走，走的越深，“独眼”的数量越多，不过没有对视之下还真就相安无事，对外界变化非常敏感的二人甚至都未感受到周身有什么危险气息，这和在上两层完全不同。

用余光去看附近的环境，却发现这里竟出奇的正常，就像和外界的一切一样，既没有17层的畸形扭曲，也没有18层的压抑变态，如果不是行走在街道上的人都只有一只眼睛的话，恍惚间甚至会有种已经返回现实的错觉。

但这样的错觉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因为当三人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第一批建筑物侧面时，惊讶的发现，这些建筑也好，树木也好，车子也好，全都是一张二维平面，不存在厚度，如果角度站的准确，那完全是一丁点也看不到，稍稍歪歪头，则能看到一条线。

见两人惊奇，建筑师道：

“除了它们自己，其余的东西都只是个平面，这也是它们眼界窄、偏执，只能看到事物一面的一种投射。

不过因为我们不是这里的一员，所以才能发现这个现象，换做是它们的话，那这些平面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正面的样子。”

“我感觉你很适合当个导游。”常作唤道。

“如果你们有兴趣，我倒是可以带你们把从1层到顶层所有的楼层都逛一遍。”

“这等美意我们心领就行了。”常作唤笑道。

他闻言也笑了笑，随后另起话头道：

“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范围小，没有那两层这么大，咱们顺着这条大路走，最多10分钟走到头，便会看到一座塔，‘独眼之王’就在塔顶上。”

“他住在哪里？”常作唤道。

“对，不过住只是附带功能，真正的作用是塔顶有一个它亲手设计的设施，那东西的外形就是一只大眼，它能释放很强的光，这光所及之处，绝大多数人都会被变成独眼，这也是维持独眼的关键。”

“你的意思是说必须有这个光照着，才能让独眼一直都是独眼？如果没有了，它们会恢复正常？”

建筑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随后道：

“对也不对，对的是维持独眼状态的确是这光的主要作用，不对的是如果没有这光，它们也不会恢复了，因为它们变得太久了，变不回来了，但若是长时间没有照射，普通独眼的偏执会减退，变成一个个什么都理解不了的傻子，‘独眼之王’不想这样，才发明了那个设施。

而很有趣的地方是，它这么做并不是如君主那样为了统治，它只是单纯的想这么做，你们可以理解为一种本能。

“本能…我好像明白了，外界的片面和偏执都是各执一词的，这种状态的人最想站在自己的角度说服别人，而且除非遭到重大变故否则这种人不会改变，所以这种本能，既是‘说服他人’的本能？”常作唤道。

“我很赞同你的答案。”建筑师道。

“我想起了一句话，用在这里不知道是否恰当。”颜悦瑶道。

“说说看。”建筑师道，常作唤也投过去期许的眼神。

“‘愚昧是世间最大的恶’。”颜悦瑶道。

这话是哲学家加缪说的，而用在这里让建筑师情不自禁的拍起了巴掌，并道：

“愚昧和愚蠢还不一样，愚蠢只是能力不足，而愚昧是拒绝教化，抱残守缺，这还是好一点的，更恶劣的则是企图让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并且一旦不成，不惜以暴力的方法伤害别人。

一个人或几个人是这个样子还好说，但一个国家乃至一个民族若是如此的话，那后果就太严重了。

但不管如何，愚昧都是源头，这些被收集到此处形成这一层的念力，都来自于‘愚昧的大多数’。

所以你的这句话，引用的非常恰当。”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社会是如何维持正常运转的。”颜悦瑶道。

“它们会自我消化，每过一阵子就来一场互相倾轧的运动，把那些不够偏执、不够极端也不够强大的底层群体消灭掉，然后矛盾就解决了，下次再积累起来时便如法炮制。

简而言之，挑逗‘底层互害’是这里维持运行的基本方法。”

“这个‘独眼之王’还真是‘驭民有术’。”常作唤嘲讽道。

“那是，它让人变成这样虽然是出自本能，可它也不傻，得逞之后为了维持这种局面，也是绞尽了脑汁的。”

三人说着话就走过了大半程，眼看着那独眼巨塔最多三四分钟的路程就到了，天空忽的一暗，并传来阵阵雷声，看样子这是要下雷阵雨。

“这里的雨没什么问题吧？”颜悦瑶。

“这个没事，放心就好，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先避一避？前面的路的确不长，不过还得爬上去呢，淋着雨往上爬，总归是不太好吧？”

“也好，阵雨下不了多久，可以先避一避。”

她说完看向常作唤，后者也表示同意。

只不过在这里避雨比较麻烦，因为这里的建筑物几乎全都是“2D”的，连个能遮住的地方都很难找，但几乎并不代表全部，赶在被淋成落汤鸡之前总算找到了一处“3D”的立体建筑，前脚站进屋檐下，后脚花生大小的雨滴就下来了。

“原来也不是所有建筑都是平面的。”常作唤道。

“是的，因为再严酷的地方也总有‘漏网之鱼’，比如在18层同样有长脑子的人，只是这种人极少，更不敢在公共场合出现，所以我们没碰见；而19层的道理一样，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当浑浊成为常态，清醒便是一种罪过’。”

“那18层的有脑人躲起来了，这里的立体建筑为何能这么堂而皇之的身处闹市？”他道。

“这就和我为什么说你们别和它们对视它们就不会有明显敌意一样，因为这对视象征的是表达、是暴露，一个对视它们就会发现、会认为你们不够‘纯粹’，不够极端，不是它们的同类，好比在现实中身处于这样一群人中，只要不说话，不与其交流便能保证安全；这种立体建筑的主人，一定是恪守了这条规则，要不然早就不复存在了。

而后者可不一样，那个死胖子为了自己千秋万代，建立了一整套监视、告密机制，谁长脑子了被发现后果是啥样的，你们也都有所体会。”

“看来还是这里相对好一点，起码恶意稍微小一些。”他道。